歲月茶館里的檸檬蜂蜜茶

檸檬蜂蜜茶

雨下一整夜，思緒泛濫成災。屋外大雨如注，如斷了線的珠簾掛在窗前，滴答不絕。豆大的雨前赴後繼打在水泥汀上、屋檐上，勢如破竹，聲勢浩蕩，似鐵馬冰河入夢來。六七月的雨，如十七八歲的少年，純凈無邪的眸中帶著些許哀愁，令人心生憐憫。

思念如潮汐，來了又去。而遺留在沙灘上的，是名為哀愁的貝殼。小小孤寂的身影散落四處，會被何人拾起丟棄，又會被何物寄居作穴，全然不知。只能將境遇託付給未知的未來，暫且貪戀柔軟的沙灘和煦的光。

看得見，摸得著，卻得不到，留不住，這大概就是哀愁的所在。如原野來去自如的風、野外裊裊升起的青煙、潮汐起伏的波浪、突如其來的偶陣雨。將四季風景都看遍，山川湖海皆領略，卻沒有紅豆在手。

我們的人生一定要有一些遺憾，雨後不一定天藍。錯過的人，就如開走的巴士，追不回來。經年之後，也許你已忘了車上的人，但會記得追逐的場景。

思念可以靠一個人完成，久不聯繫卻是兩個人的默契。上課吃飯形影不離的同學、牽手逛街交談甚歡的朋友、心動不已親密無間的戀人。轉眼間，成了各奔東西的訣別，遠遠問候的關心，陌路形人的唏噓。

任回憶堆積如山，你是我的內存已滿。我對你的記憶，停留在某年某月某日，如刻在石碑上的落款日期。故事已然塵封，回憶早已作舊，入土為安的心事不忍挖掘曝晒，怕驚擾了清風明月，那份天地間的清明自在。

我知道你會成為我的過去，只是偶爾還會想起，如抬頭可見的星辰。那份淡淡的哀愁，躲在街角教堂的鐘聲中、黃葉堆積的長街上、枝頭流轉的春光里。

擦肩而過的、愛而不得的、未說出口的話、來不及的道別……都是生活的調味品，讓你嘗遍酸甜苦辣，人生百味，才能超脫釋然，善待光陰，放下執念，放過自己。淡淡哀愁，如茶的澀，咖啡的苦，可以裝點平凡生活，增添色彩。

得不到的，不完美的，有一種詩意的悵然，耿耿於懷的縈繞。如缺月掛疏桐的清朗靜謐、殘荷聽雨聲的韻味深長、梁祝化蝶的無限遐想，昭君出塞的凄美動人。

宮若梅說：「人生如棋，落子無悔。說人生無悔，那都是賭氣的話。若真無悔，那人生該多沒趣啊。」我們總標榜要做一個有趣的人，卻不知有趣的人生，除了擁有快樂、知足、知識、成就、冒險外，還包含了遺憾、失落、不甘、後悔、哀愁。檸檬太酸，蜂蜜太甜，調成檸檬蜂蜜茶才合口味。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人像刺蝟，保持一定距離，保留方寸空間，才是安全的。離得太遠，無法相互取暖。靠的太近，又不免互相傾軋，彼此嫌棄。而在事業的競技場上奔跑、在情感的博弈中進退、在繁華的生活中流連。人心卻是不知足的，步履不停，期待獲得更多。

工作上跌倒爬起的一追再追、感情中擱淺揚帆的不斷嘗試、生活中質疑掌聲的一路向前。一方面英雄氣短，安於現狀勸告自己：哪有人不喜歡期待，只不過不習慣失望而已。一方面躊躇滿志，樂觀向上鼓舞自己：人生最棒的感覺，就是做到別人說你做不到的事。

淡淡的哀愁中夾雜著小小的期待，如品一杯酸中帶甜的檸檬蜂蜜茶，這就是生活的滋味。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兩個人的相遇，不過是落花流水相送一場，淡淡交會過各不留痕迹。於橋上看風景的人而言，那不過是一場美麗的意外。

回憶若能下酒，往事便是一場宿醉。酒醒之後只剩頭疼，宴席散后遍地狼藉。年歲見長，你穿上了大人的外衣，學作沉穩內斂狀。不再用情過深，關心過甚，學會修籬種菊，淡然處世。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在變幻莫測中追求永恆，這本身就是一場虛妄貪嗔。「我們曾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到最後才發現，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向外索取的寵愛關注，遠不及自立自處來得有安全感。

佛說我們今生會遇見，了卻一段塵緣。時光變遷，歲月流轉，如何辨識你舊時容顏。宿命說我們會漂泊一生，在流浪中放逐自我，在靠岸時尋找歸宿。張愛玲說不徹底的才是人性，快樂中攜帶哀愁，得到意味著失去。

哀愁與期待，是硬幣的兩面，生活的滋味，生命的常態。沒有什麼放不下、忘不了、過不去。把回憶藏在字裡行間，情感譜成跌宕音符，往事畫成濃墨重彩。食方知味，無論是陽春白雪抑或青菜豆腐。功不唐捐，走過的路每一步都算數。感謝經歷，豐富生命內涵沉澱時光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