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書一席談《追風箏的人》

文/西北的放羊彪

12歲的阿富汗富家少爺阿米爾與僕人哈桑情同手足。然而,在一場風箏比賽后,發生了一件悲慘不堪的事,阿米爾為自己的懦弱感到自責和痛苦,逼走了哈桑,不久,自己也跟隨父親逃往美國。

成年後的阿米爾始終無法原諒自己當年對哈桑的背叛。為了贖罪,阿米爾再度踏上暌違二十多年的故鄉,希望能為不幸的好友盡最後一點心力,卻發現一個驚天謊言,兒時的噩夢再度重演,阿米爾該如何抉擇?

故事如此殘忍而又美麗,作者以溫暖細膩的筆法勾勒人性的本質與救贖,讀來令人蕩氣迴腸。

我時常幻想自己是來自未來的,這樣,有一天我面對未來某一時刻的突然變化,就會更從容,面對陳年往事也會更慷慨。但,我更適合平庸,如尋常人一樣瑣碎繁雜的生活,對時間的細枝末節斤斤計較。

既然無法預知未來,那麼人更多的開始依賴回憶,甚至靠那些零星瑣碎的回憶支撐往後的日子,有些回憶很美好,有些回憶很心酸,有些回憶讓人長大,有些回憶讓人顯得很無知,有些回憶慢慢泛黃,有些回憶彷彿就在昨天。有些故事也總是從兒時的回憶展開。

我對阿富汗以及周邊連年征戰的國家和他們的歷史毫無興趣,對我而言,那裡的人民是可憐的,那裡的政府是可悲的,所以當《追風箏的人》這個故事一點一點展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並沒準備好接受一個平靜的,也曾春暖花開,羊肉串香飄整條街的畫面,更沒想到那裡的孩子也可以無憂無慮的追逐風箏。

所以當身為少爺的阿米爾和他的僕人哈桑情同手足的畫面一出現,所有讀者不禁感嘆,少年時的友誼是那麼充滿力量,乾淨而持久的。他們總是並肩而行,每當阿米爾被人欺負的時候,哈桑總是義無反顧的站出來保護,很多人說這是哈桑天生的奴性,這種觀點我不贊同,我看見他們之間分明有一道友誼的光芒在閃耀。

當阿米爾問哈桑為什麼確定自己一定會知道被切斷繩線的風箏的掉落地的時候,哈桑肯定的對阿米爾說,我就是知道,然後反問,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阿米爾輕聲說,我怎麼知道有沒有騙過我。哈桑發誓,為了你,我寧可啃爛泥。阿米爾進一步確定,你真的會為我啃爛泥?哈桑堅定的說,我肯定,然後又說,但是你又怎麼能忍心讓我啃爛泥。所以讀者心中所嚮往的也就是我們每個人心中那個潮濕的童年印象,總是和自己最親密的夥伴,席地而坐,互相盟誓,發誓為對方,甘願上刀山下火海。就如同哈桑洋溢著笑臉對阿米爾說的那樣:為你,千千萬萬遍。

然而事實上卻是這樣的:他是主人,他是僕人;他是普什圖,他是哈扎拉;他是遜尼派,他是什葉派,從他們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就被這些他們所不能理解的標籤所分隔開來,儘管他們是親密無間的朋友,儘管他們事實上擁有同一位父親。無論是平凡的阿米爾和哈桑,還是高高在上的查希爾國王或者卡爾扎伊,都不得不接受社會為他們預定的座位——阿米爾不再是阿米爾,哈桑也不再是哈桑,他們必須戴上社會分給他們的面具。

哈桑總是說「為你,千千萬萬遍」,而生性懦弱的阿米爾卻選擇沉默冷酷的逃避,這樣的悲劇性結果並不單單是個性差異所造成的,在這些年少無知的孩子的潛意識裡早已被灌輸了相應於自身社會地位的「應該」與「不應該」,一個哈扎拉僕人理應為主人盡忠,而高貴的普什圖少爺不值得為一個卑賤的哈扎拉僕人冒任何風險。

「阿米爾和哈桑,喀布爾的統治者」,這樣的誓言只能是石榴樹下的童話,「王子與貧兒」不可能成為兄弟,因為他們命中注定不平等。包括二十年後,阿米爾重返阿富汗的自我救贖行為,也只不過是在獲知自己與哈桑的同父異母兄弟關係之後對身世的無奈認可,也就是說,他仍然沒有證明自己已經找到了「重新成為好人的路」。

我們少年的時候,總是意氣風發,三五結伴,促膝長談。那是在我們其樂融融的環境中構建的虛擬場景,屬於物理學講究的理想狀態,然而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在微弱的友誼遇到挑戰的時刻,只要有一方露出破綻,友誼的橋樑必然坍塌。

於是當阿米爾在看到哈桑被大一些的孩子欺負甚至猥褻的時候,他選擇沉默和逃避;與此同時,哈桑卻為了阿米爾的風箏堅定不動搖的和對手較量,對手殘忍的揭示阿米爾和哈桑之間的主僕關係,哈桑大聲反駁說兩個人是朋友。躲在角落裡不敢出現的阿米爾聽到這句話不但沒有一點激勵也沒有絲毫感動,他心底里的怯懦終於將他的靈魂吞噬,於是悲劇發生。

這就是我們對友誼最大的誤解,認為它是萬能的。

即使是存在這樣的問題,《追風箏的人》也還是一本出色的小說。主和仆、貴族和賤民、朋友和兄弟,歷史和現實,種種轉變都被刻畫得生動而細膩。放在歷史的宏大背景下,更洞見人生和人性的複雜。

友誼和愛。

是在困難之中由弱變強的柔韌派還是在權衡利弊之中土崩瓦解的懦弱派。

誰敢真的站出來舉起右手發誓,我從來沒有辜負過任何一段純粹的友誼,誰敢真的抬頭挺胸說自己對朋友忠心不二。

我們總是太自信,對友誼誤解,對自己的愛誤解,對不可能的事信以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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