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菜唯有白菜美

百菜唯有白菜美

文| 耿立新

農村老家裡，過去紅白公事，無論誰家，都是在家裡砌灶擺席，招待客人。所以有專門的廚房，廚房的門上都貼著一幅內容相同的對聯：「百菜唯有白菜美，諸肉還是豬肉香」，即使條件差，在院子里盤上爐灶、支上小桌子的家庭，也得在附近的屋門上貼上這幅對聯。當然紅白公事還是有區別的，紅公事用大紅紙，滿是喜慶的意思，而白公事則是用白紙。

記得我的母親那時候經常跟著村裡的大廚，到有公事的人家裡去幫廚。幫廚是幹什麼呢？就是專門幫著洗菜、摘菜、切菜、配菜。大廚呢？到了主家，根據商量好的標準，開始安排幫廚的任務，安排完了，就坐在小交叉上，抽著煙，喝著茶，得空再指點幾句，其他開席前的準備工作好象與自己沒有關係一樣，直到主家或者主家聘的大總說開席才再起來動手。

幫廚不是一般人都能幹上或者幹了的，這得看大廚願意不願意，嘴饞話多人懶的，大廚都看不上。我母親那時候勤力，手腳利索，挺有眼色，跟了幾次就摸上道道了，大廚挺放心。最重要的是，我父親那時候在外面當工人，回去一趟，光家裡的農活就夠忙活的，平時莊裡鄉親誰家有事都幫不上忙，母親只好以幫廚的方式算是去換工。

我們村子是周圍十里八村中的大村，算起來，這公事啊隔三差五的就有，母親跟著，大半個村子都去幫過忙。不過，這幫廚也不是個好活路。冬天冷，洗菜摘菜得不怕凍，切菜配菜得掂出量來，少了可以再加，切多了就不好看了。有時候，大廚做的菜鹽放多了，客人打趣說鹽便宜了是咋的？大廚的臉上掛不住，就會煩氣幫廚的。母親也不惱，就這樣跟著干。

那時候放了學，得找母親拿鑰匙，有幾次湊巧母親在人家家裡幫廚。見到那對聯覺得有意思，象繞口令一樣，雖然意思還不大明白，但印象深，就入了腦。及至本族有人辦喜事，聽了大人們在商量買菜的時候什麼粗菜細菜的，才明白這白菜和土豆、茄子等本鄉本土的菜都是粗菜，黃瓜、西紅柿、菜椒什麼的都是細菜。而且，整個冬季，唯有白菜是主打菜，誰家不買上個幾十棵上百斤就過不了年。要是家裡老親戚多的，一開席一二十桌，光用細菜，花錢多。那時候，沒有蔬菜大棚，蔬菜的季節性很強。過年買了細菜也得象稀罕物件一樣仔細收藏。記得那時候，北京、上海的市長也得親自抓春節的「菜籃子」工程，協調、調劑大白菜。

那時候誰還關心白菜美不美！一碗白菜燉豆腐、粉條，就著饅頭吃飽就不錯了！要是再有幾塊五花肉，或者菜湯里油水多點，簡直就是過年了！也許這個白菜的美，正在於它的大眾化和樸實。當然，現在吃菜已經沒有那麼明顯的季節性了，即使冬天大雪封門，什麼品種的菜也能吃到。不過老人們說，現在這大白菜啊就是沒有那時候的白菜香！

豆腐白菜水，號稱泰山三美。有一年冬天，跟著朋友去泰山爬山。冬天白天短，當天去當天回，是有些緊張的。所以，大家都走得很匆忙。一鼓作氣，到了中天門，看看時間還行，開始有些遊興。一處處名人題字處，瞻仰、端詳、品味。景到好處，字成了點睛之筆，就感覺唯有那幾個字才能配得上那樣的景，謂之恰到好處。「美」也許就是那種拿捏到分寸不差的地步，才最賞心悅目。

十八盤，則成了一種考驗。考驗的是身體素質，還有心理狀態。「後人見前人履」。這摩肩接踵的潮流、這人山人海的喧囂，你不攀著一側的欄杆，恐怕心早就跳出來了。無力看景，而景就在身邊，人就在景中。只有把自己塞進南天門，好象看景的心才又回到現實中來。「一攬眾山小」，首先得自己站得高，視界才開闊，胸懷才廣闊，只有「凌絕頂」，才能攬更多景色，胸中起風雲。

經了一番大運動量，食物的補充是必須的。在泰山絕頂處往北的一處招待所里，幾個人坐了，隨意讓店家上了幾個菜，土豆絲，辣豆腐，西紅柿炒雞蛋，然後一大盆，就是白菜豆腐水，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店家說這白菜、豆腐都是從山下運上來的。泰山是座神山，周邊幾百里群山連綿，山好水好，物產自然也好。當地人視之為美，自然便是美了。特別是又經了一二十里山路再送上來。泰山挑夫是很出名的，我曾從天燭峰、天晴灣多條線路上過山，經常遇見他們，肩上一二百斤的擔子隨著步伐起伏著，一條毛巾搭在肩上，氣定神閑，恍如散步。那是久而久之而成的沉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生活便是如此，也許只是機械、枯燥無味的重複，心裡有個奔頭，腳下也就有了準頭。想想這泰山之巔白菜豆腐真真的來之不易！這白菜的美，更是純樸的自然的美了！

生活會越來越好，美的東西也會越來越多，但這如底色一般不可缺的東西或者說印在記憶深處里的美，再怎麼過濾也是美了！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圖片來自網路

耿立新，筆名孤村。山東大學畢業，曾在淄川多個鄉鎮、部門工作。愛好攝影、寫作、書畫、戶外運動，參編過多種志書、資料用書。省攝影家協會會員，市作協會員。現為《中國詩》簽約詩人，2012年出版詩集《走過那座山》，詩集《空山新雨》即將由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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