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養生主》——庖丁解牛與養生的關係

作者:楊本樞

又是一年夏至到。此時的莊子已到天命之年,他和藺且來到了他一直崇尚的楚越之地,楚越淳樸的民風,山清水秀的景觀都令莊子深深的著迷。

一天晚飯後,藺且陪同莊子在離住處不遠的田埂上散步。兩邊水田裡尚未成熟的水稻散發而出陣陣清香,微風一吹,清香隨著風勢飄散在空氣中,使人感覺呼吸的轉瞬之間,那股稻香味已經沁入五臟六腑中,頓覺神清氣爽。

田埂兩邊三三兩兩的孩童們正在捕捉螢火蟲,孩童們嬉鬧聲,稻田裡蛙鳴聲加上周圍乘涼人的笑聲使鄉村靜謐的夜晚陡添了諸多生氣和活力。

看到莊子的心情很好,精神頭也足,藺且就想和老師開個玩笑,藺且說:「道家代表人物楊朱提倡撥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如果有人需要老師奉獻身體的某個部分,老師您會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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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靜默了一會兒,問道:「你說說老子為何提出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者,若可托天下

藺且想了想,不太肯定的說:「老子贊同貴身思想,他希望人們重視自己的身體,愛惜自己的生命。每個人都像愛惜自己那樣珍惜別人的生命,這個社會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動蕩。老子最終的目的是希望君主能夠像愛惜自己那樣愛惜天下蒼生,能夠像愛惜自己那樣治理天下,這樣的君主,老百姓也能夠放心的把身家性命連同天下託付給他。」

莊子讚賞地點點頭:「理解的不錯,這些天來我倆一直在討論有關生命的問題:從生命存在的意義到生命的起源;思考是屈服於世俗的各種成見還是要超脫於世俗的羈絆;思考天地萬物的是非對錯的評判標準;思考天地萬物之前的的狀態為何會消滅;思考生命的起源是否是道毀滅的源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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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問題我們已經找到了相對不錯的解決之道,現在我們應該思考生命的養護問題,養生是不是生命存在的主要目標?養生的終極目標是實現彭祖那樣的長壽呢?還是實現萬物休養,使萬物能夠遵循天道自然存續、自然承接,使天地萬物得以永恆存在?」

藺且知道楚越之旅激發了莊子的思想靈感,有關生命的思考又將上升到新的層次。他知道老師已經有了新的思考,無需自己多言,做一個忠實的聽眾是最佳的回答。所以,藺且只說了四個字「願聞其詳」。

莊子說道:「現在的人們總希望擁有更多的知識,希望通過知識改變命運,其實這種觀點值得商榷。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識是無限的,以有限的生命去追逐無限的知識是很危險的行為,哪怕是燈油耗盡也不可能實現目標。」

藺且問道:「那麼,我們應該如何去做呢?」

莊子說道:「養生是一個長遠的系統的修鍊行為,短期的養生不可能看出來功效,短期的不養生也顯現不出惡劣的後果。養生的核心思想就是要牢牢抓住任督二脈,健康的身體離不開任督二脈;愉悅的心性離不開任督二脈;侍奉親人離不開任督二脈;頤養天年離不開任督二脈。」

「所以說,對於知識的汲取,我們可以採取順其自然的方法,站在道的高度,以純熟的技巧展現出來,不刻意強求,也不刻意躲避,久而久之,人的技藝能夠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心性卻體現出淡然處之的境界。就像老子所言,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數不用籌策;善閉無關鍵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莊子繼續說到,「老子看到了純熟技藝的可貴之處,並以此提出聖人總是用人所長,善於發現人之所長。但是,老子沒有看到純熟的技藝如果不能夠用道學思想加以主宰,也只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罷了。」

藺且靜靜地聽著,絲毫不敢打斷老師的思路。莊子回頭看了藺且一眼,問道:「你聽說過庖丁解牛的故事嗎?」

藺且說道:「這個寓言比較熟悉。」

莊子說:「你講講庖丁解牛吧。」

於是,庖丁解牛的寓言如同一股涓涓細流從藺且的嘴裡流淌出來。

有個著名的廚子丁因擅長肢解牛而聞名遐邇,世人稱其為庖丁。有一次,庖丁為梁惠王表演解牛的技藝。剛剛殺死的笨重的老牛放在庖丁面前,鮮血還在流淌著,梁惠王專註地看著庖丁的表演。

只見庖丁一手操刀,一手拍打著牛的各個部位。一會兒腳踏牛背;一會兒雙膝跪在牛身上;一會兒用肩膀頂住牛肚子。隨著身形的不斷變換,手中的刀在牛身的各個部位靈活的進出,沒有絲毫的笨拙與滯澀。刀刃切割皮肉的聲音滋滋作響,刀背剝離棒骨的聲音叮噹悅耳,如同一首旋律優美的奏鳴曲,堪比殷商時期的名樂《桑林》,又似堯帝時代的國樂《咸池》中的《經首》。

梁惠王讚賞地說:「真乃神技也!」

庖丁放下刀,恭敬地回答道:「為臣潛心專研的是道學思想,只不過通過技藝表現出來罷了。」

庖丁喘口氣,繼續說道:「為臣剛開始解剖牛的時候,整頭牛盡收眼底,沒有關注細節部位;三年之後,眼中看見的可就是各個部位了,甚或是牛的五臟六腑、關節經脈都一清二楚;現在解牛,完全不用看,只憑藉感覺就行。解牛之道無非是遵循牛的生理結構,從縫隙中進出,從經脈相連處入手,剝離骨肉不是難事,更別說大骨頭了。」

「技藝精湛的庖子一年更換一把刀,普通的庖子一個月更換一把刀,而我的刀已經使用了十九年,肢解了數千頭牛,刀刃還像剛剛磨過的一樣。原因何在?牛身各個關節都有中空的地方,薄如蟬翼的刀刃順著空隙之處遊動,可謂是遊刃有餘,完全不會損傷刀刃的鋒利性。」

「儘管這樣,每次解牛的時候,我都是小心翼翼,遇到難解之處,也要觀察良久,小心用刀,手起刀落後,整頭牛骨肉全離,如同沒有容器的泥土癱軟在地上。這個時候,我提刀而立,輕輕地擦拭著刀刃,心中充滿了怡然自得之情。」

說完上述一番話,庖丁深施一禮,站立一旁。

梁惠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道:「聽庖丁一席話,得養生之道哇!」

原文: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

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

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倚,砉(huo四聲)然響然,奏刀騞(huo一聲)然,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盍至此乎?」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全牛者;三年之後,未嘗見全牛也;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導大髖,因其固然。技經肯綮之未嘗,而況大軱乎!良庖歲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游刃必有餘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雖然,每至於族,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視為止,行為遲,動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為之而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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