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parture，離別是美麗的

《離別是美麗的》Departure, 2015

悲傷的貌似單身母親，和敏感的青春期兒子，影片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澤維爾·多蘭的《我殺了我媽媽》，只是沒有後者那麼窮形盡相的爭吵，法國鄉下山區的明快的秋色與柔和的碧綠，舒緩了情感發泄與故事講述的節奏。青春期男孩艾略特在桃源般的法國鄉下邂逅了同樣的青春期問題少年克里蒙特。很多青春期的成長電影都是這麼開始的，也有他們共同結束的熟套。但是《離別是美麗的》這部電影，還算穩紮穩打的，沒有落入sentimental和Melodramatic的俗套。

艾略特（左）與克里蒙特（右）

在某種程度上，電影又在講述成長中的孤獨。畢竟艾略特有個深櫃的父親，有個悲傷的母親，他們靠不斷買房來支撐他們總是處於崩潰邊緣的家，他們總是丟棄很多東西，母親最後一把火燒掉了很多關於家庭中父親的回憶，這些回憶中也有艾略特的回憶，母親甚至都沒有問，那些回憶對於兒子來說是否珍貴。艾略特將自己比作那隻小鹿，他聲稱那隻小鹿在途中被母親的車撞了。他不斷問母親是否看到了這隻鹿，他回答克里蒙特說，他要親自將那隻鹿埋掉。克里蒙特也是遭到家庭的驅逐，儘管是善意驅逐，他在鄉村不斷修理著報廢的老舊的摩托車，以期回到巴黎。克里蒙特當著艾略特的面，在一輛破碎不堪的卡車裡突然瘋狂發作，讓人吃驚。而深櫃父親，似乎都沒有任何辯解的機會。他可以繼續扮演家庭中的權威，而是不再有任何震懾力。家庭於他來說，本就是空的。他對兒子說，你母親放棄了很多。我在想，為什麼不是他放棄了很多呢？還是他早就不習慣表達真正的自己了？影片籠罩著濃烈的詩意，又是蘭波，又是普魯斯特，又是維克多·雨果，艾略特想成為一個詩劇作家。故事在波瀾不驚的講述中，埋藏著受傷的故事和頓悟般的情緒，秋意，綠色，落葉，冰涼的湖水，是孤獨四部曲，趁著渲染力極強的背景音樂，互相攪動纏繞，他們只有彼此掙脫，才會繼續向前。離別因此美麗。影片中籠罩的濃烈的情感哀傷與人生挫敗，在自我沉浸與溝通隔閡的推進中，進一步加深。

說到艾略特與克里蒙特之間的感情，彷彿克里蒙特一直都是艾略特的一種情感投射。儘管電影給出了克里蒙特的背景，他的母親罹患肺癌，已經病入膏肓，是被父親從家庭的悲劇中放逐到鄉村的姑姑家裡，他始終都在修理失調的摩托車，彷彿在修理著破碎的家庭一樣。最後他將那輛摩托車扔下了樓，預示著他再也回不到那個完整的家了。他對於艾略特的吸引，大概是精神的多於肉體的。他從橋上肆無忌憚的躍入湖水，立刻吸引了艾略特。克里蒙特不單有很強的意志力，而且還有很強的動手能力，好像敏感的青春期同性戀都需要這兩樣東西似的，在《那年我們十七歲》中，男主人公愛上的也是一個有強大意志力和動手能力的人。看來這兩種人是絕配，天生的冤家。我很懷疑克里蒙特的身份，既然他來自巴黎，知道蘭波，就不該有那麼強大的意志力和動手能力，似乎不太符合他巴黎人的身份。但是他的那身裝束，一直都乾乾淨淨，顯得很成熟，和陽剛。連同他打起架來，把艾略特壓在身下的動作，都乾淨、利索，卻像是鄉下長大的孩子。我們看到的克里蒙特是經過了艾略特的視角的純化，受到了艾略特那個階層的洗禮一般。至於克里蒙特是什麼階層，是不大確定的。在跟艾略特之間的感情上，克里蒙特更像是個巴黎人。他瞧了一眼艾略特，就猜個八九不離十，並且猜到了艾略特喜歡他，或者愛他。他情願挑逗他一下，允許身體上的親密，或者更進一步。他們的結局並沒有交代，單從電影的名字上看，也很容易猜。

關於艾略特，電影給了我們一個模糊的結尾。艾略特在向克里蒙特表白之後，站在夜裡的湖邊橋上，像當初他初次邂逅克里蒙特時那樣，脫光了衣服，縱身跳入湖中。這是一種告別？不知道他在湖中感受到的是恐懼，窒息還是孤獨？抑或是自由、無畏或是新生？同時的蒙太奇鏡頭告訴我們，他釋然地回到家中，坐在母親身邊，他的手和母親的手疊合在一起……

不知道艾略特會不會游泳，能不能上得岸來，所以才有那段母子圓滿的想象。因為影片直譯叫做離別，我產生了一種極為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