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著撫上他臉頰:「傻瓜,是不是只有我來找你,你才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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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慕兮

圖 | 網路

楔子

「邱大俠堂堂男兒,卻常年背負一柄傷不了人的女子之劍,也不怕被人恥笑嗎?」

鶴華山巔,他輕撫劍身鏤花雲紋,聲音溫柔如若耳語:「這是我師姐的佩劍。」

此一生,至親至近,至遠至疏,終未陌路。

秋盡斜陽,風染桂香。

那日他又挨了師父的罵,賭氣跑到後山一藏就是幾個時辰。直到秋風搖落漫山紅葉,送來一陣鈴鐺脆響,他知是陌籬師姐來尋自己了。

透過枝丫望向那個熟悉的身影,一襲緋衣灼灼,腰間系著的鈴鐺叮咚作響。「小肥,你說那傢伙又藏到哪兒了?」陌籬摸了摸懷中小猞猁的腦袋,小聲說了些什麼,便見那猞猁慵懶的眼神掃過來,而後身手敏捷地撲上樹。

不好!他還沒來得及逃,便一個踉蹌被拽了下來,狼狽地滾到那一角紅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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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師姐。」「好你個邱亦楓!」緋衣女子眉目飛揚,佯怒在他腦袋上輕敲幾下,「師父罰你踩梅花樁,你倒瀟洒,跑這兒來了—」

誰知話音未落,他卻忽覺胸口發悶,竟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亦楓!」陌籬忙扶起他,指尖搭上他手腕,「你可別嚇我!」望向他的那雙眼裡滿是焦急,卻清亮如水,和初見時一模一樣。這樣想著,他在暈過去之前似乎還笑了笑。

邱亦楓這一吐血一暈厥,醒來已是三日後,衣不解帶照顧他的自然還是師姐。那年他染了惡疾被村人扔在後山,是個一身紅衣的小姑娘救了他。她帶他回家,讓他拜入鶴華門下,做了她的師弟。只可惜他身上惡疾未能根除,隨著年歲增長,發作愈發頻繁。

憶起拜入師門的11年,亦是和她朝夕相處的11年。也曾漫聊將來,說要仗劍天下、揚名立萬,卻被她嘲笑一聲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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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師姐呢?」

「我?我當然……就是吃好喝好,安穩度日,爭取長命百歲嘍!」依舊是一身緋衣,手中劍如蝶翼輕靈。

他看著她突然想,就這樣一輩子或許也很好。只嘆山中不知日月長,如此嬉笑打鬧數載春秋,江湖上的血雨腥風,終是侵襲到了這處世外仙山。

那日邱亦楓去山下歷練,回來時卻渾身是血。陌籬嚇得不輕,邊生氣邊心疼地去看他的傷勢,卻見後面還跟著個人,玄衣如墨,血瞳妖冶。她警惕心起,正欲拔劍,卻被亦楓輕輕攔下,「師姐,我方才舊疾發作,是段公子救了我。」

段公子,段寒刃。

當時她並不知這三個字在江湖上是怎樣讓人聞風喪膽,只是憑直覺便不喜歡他。可師弟向來沉默寡言,對人也冷淡,與段寒刃竟投緣,甚至常秉燭長談至深夜,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暫讓這不速之客留在了鶴華山。直到偶有一日與師弟切磋時,驚覺他劍法長進不少,才知這段時日段寒刃一直為他指點心法,依著的竟都是魔道的路數。她頓時欣喜全無,叫他少和那人來往。

「只要於劍法有益,不做傷天害理之事,魔道又如何?」

她被這話一堵,一時心急就要去敲他腦袋,卻被他不著痕迹地躲開。她撲了個空,看著他離去時隨風飄動的衣袂,怔在原地。習慣了師弟從小對自己言聽計從,竟忘了他已年近弱冠。

楓樹林後有人嗤笑:「你師弟並非池中之物,又豈是一個小小鶴華山留得住的?」

「住口!」她回頭瞪著段寒刃,眼神清澈卻堅定無比,「我師弟就是我師弟,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他都是我師弟!」

而後轉身離去,唯留樹下那人挑眉而笑,嘆道:「這麼漂亮的一雙眼睛,可惜了。」

那時陌籬只將段寒刃視為要搶走師弟的仇敵,卻實在太天真,從沒問過亦楓一聲是否願意。所以,當那個向來對她百依百順的小師弟站在面前,與她辭行時,她頓時懵了。

「你們相識不過數月,你當真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師姐,段公子救過我的命,我信他。」

她很想質問他:我也救過你,還和你相護相伴11年,難道這些在你心裡,都比不得一個來路不明的外人嗎?可她知道,有些他一心想要的東西,段寒刃能給,而她永遠給不了。但這背後的代價是什麼,她不敢想。陌籬只有一個念頭,要留下他,絕不能讓心性淳厚的師弟變成和那人一樣的妖魔。

「若你今日踏出這鶴華山一步,便不要再叫我師姐!」依舊是一身緋衣,依舊是一柄如蝶翼般輕靈的劍,卻堪堪劃破山間的平靜。

過去的11年裡,他們定沒想過有朝一日,會立於此地執劍相向。

這次邱亦楓沒有客氣,亦是揮劍相迎,一招一式,衣袂翻飛,當真瀟洒。他出手不過數招,卻只躲不攻,遊刃有餘,陌籬看得出,以他今日劍法,恐怕放眼整個鶴華山也無人能阻。

「師姐,你贏不了我的。」

「那便殺了我吧。」她孤注一擲,索性棄劍於地,竟挺身迎上那凌厲的劍刃。

「師姐!」

預想之中的疼痛並未來臨,有人突然擋在兩人當中,一手拂開邱亦楓的青楓劍,一手並指封住陌籬幾處大穴,此人正是靜立一旁看好戲的段寒刃。

一山風雨里,她的師弟向她執劍而拜,聲音溫柔卻不容抗拒:「師姐,你知道的,我不會一輩子留在鶴華山。」想了想又說,「安穩度日,長命百歲,這些都很好,可不是所有人都想要。」是的,他想要的仗劍天下、揚名立萬,她永遠給不了。

萬里人南去,三春雁北飛。他留給她一個決絕而去的背影,滿山暮色里,再也沒回頭。

下山之後的日子,恰如邱亦楓所想。天之南,地之北,都留下他兩人執劍的身影。不過短短數月,邱大俠光明磊落之名,青楓劍絕世無雙之勢,便傳遍江湖。起初他也懷疑過段寒刃的身份和目的,但這疑慮很快打消。自己昔日不過是鶴華山上的尋常弟子,一無實在過人之處,二有經年不治之疾,縱然他要利用,也沒必要千里迢迢跑來找自己。

直到那日,他們剛攜手攻下一個江湖上隱秘的殺手組織,段寒刃突然問他:「你可知青冥燈為何物?」

他凝眉點頭,世人皆傳那上古法器前段時日在長安問世,可熔將死之人的魂魄,養為劍靈,用以鑄劍,是天下至邪之物,恐怕用不了多久,便又要在江湖上掀起一番腥風血雨。

段寒刃聽他所言,揚眉一笑:「一點不錯,長安城,太師府。」

依段寒刃所言,必要在別有用心之人得到青冥燈之前,將這邪物毀掉。待邱亦楓順利潛入太師府中,一切都如計劃,可就在他點燃火燭,欲引燈之時,忽覺這物竟無燈芯。而後火光一閃,胸口驟疼,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只引得他咳出血來,隨後眼前一黑,便直直倒在地上。

太師府上下被燈光驚動,盡數趕來,他無知無覺,一雙眼卻驟然變作赤瞳。

邱亦楓醒來時,滿目赤紅,血腥入鼻。他只見府上橫屍遍地,有耄耋老人,也有童真稚兒,而這深重罪孽的始作俑者,竟然就是自己。

「是不是覺得好多了?」段寒刃的一雙血瞳依舊似笑非笑。邱亦楓知他所說是自己的舊疾,乾咳兩聲,胸口竟再無生悶之感。

見他如此,段寒刃唇角輕揚,將一切道來。11年前,他為練絕世之劍,曾潛入太師府盜燈,奈何只盜出青冥燈七魄中的一魄,便被府上人追殺至鶴華山。於是他隨意找了個無知幼童,將那一縷燈魄藏在他胸口。那孩子肉體凡胎,承受不了這上古邪氣,會吐血發病卻不至死。待他逃過追殺再回來時,那孩子已被人救走,直到偶然遇到下山的邱亦楓,他才知燈魄尚在。所以他教他心法,帶他歷練,在燈魄的幫助下很快便有了足以滅亡太師府的能力。

「你要我發狂殺死這許多無辜之人,就為取我身上那一縷燈魄?」

「當然不止。」段寒刃冷笑一聲,「我還為了等一個人。你那好師姐這樣疼她師弟,聽了我放出的消息,定然以為你被困太師府舊疾發作,你說,三日時間,夠不夠她從鶴華山趕到這裡?」

「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些人命是我所害,和我師姐無關!」

「天真。你可知你師姐本姓為徐?正是長安城徐太師的那個徐。」

他愕然呆在原地,手中劍倏然落下。

徐陌籬貴為太師之女,卻自幼被送到鶴華山拜師習武。段寒刃一直在尋找青冥燈的燈芯,奈何徐家世代守護,藏得太過隱秘,直到他隨邱亦楓來到鶴華山,見了他師姐,才欣喜若狂地發現,原來徐家的法子竟和自己如出一轍,將那燈芯藏在家中幼女的一雙眼睛里。

「我所求,不過你師姐一雙眼睛。」

邱亦楓這才知曉,此次不僅自己上當,還牽連了師姐,青楓劍起,直指那人脖頸,「你休想傷她分毫!」

段寒刃昔日被仇人重傷,本就不是邱亦楓的對手,可他似乎並不准備躲開。就在劍尖將要刺破他脖頸之時,忽然聽聞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

「亦楓!」

一身煙紅衣,身下桃花馬,此刻,卻是他最害怕面對的人。收劍在手,他啞著嗓子輕喚一聲師姐。陌籬見他無恙,懸了許久的心才落地,「你嚇死我了!」剛想嗔怪他一番,卻驟然見到太師府中血流成河的慘狀,身子一軟,險些跌坐在地。「師姐!」他忙扶著她,想要捂住她的眼睛,卻被她不著痕迹地拂開手腕,「亦楓,我要聽你親口說,這些和你無關……」

她聲音顫抖,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滿是祈求。

「師姐,對不起。」

執劍的手在冷風中抬起,要怎樣償還這罪孽呢?或許只有引劍自戮,才能洗凈這一身血債。長劍出鞘的鳴響聲在天地間劃過,他卻毫髮無損。

年少時,她送他青楓劍,笑說只有這傳世之劍,才配得上將來一等一的大俠。可如今這柄劍卻穿過她的心口。她笑著伸手撫上他臉頰,像曾經那樣,恍若那年他還不過總角,身量剛到她的肩頭,「傻師弟,是不是我不來找你,你就一輩子不會回來了?」

帶我回鶴華山吧,那裡有我此生最好的回憶。

桃花樹下,這是她最後一個心愿,而後天地間只余落花如雨,覆上她一身殷紅。

他沒有殺段寒刃,只帶走了師姐和那盞青冥燈。鶴華山下,他將她葬於那一大片楓樹林中,為她立碑刻字,也將青楓劍祭於冢邊。

年少時,總想有朝一日足夠強大,就可以護她一世安穩度日,可他們都沒等到那一日。

聽說青冥燈聚齊七魄,重得燈芯,便可熔將死之人的魂魄,養為劍靈,他要她回來,哪怕是劍靈。日升月落,青冥燈漸漸熄滅,冷卻的火光里,他眼前只剩下那年楓葉灼灼,而她笑顏明媚,一身緋衣,只一眼便明媚了一生。

從此,他與師姐留下的那柄蝶翼劍相護相伴,踏遍山河湖泊,只等著有朝一日,劍中之靈醒來。

尾聲

她醒來時,眼前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黑暗,腦海中混沌一片。她所有的記憶,都是從她成為這青楓劍的劍靈開始。而她的主人似乎怨恨自己傷了什麼人,將她棄置鶴華山下那一大片楓樹林中,身側是一方荒冢,碑文上寫著「徐陌籬」三字。

每年只有一日他會回來,聽說是他師姐的忌日。

一個人,一壺酒,一片楓樹林。

待春日酒盡,滿樹芳菲,他便一聲長嘆。如今已等過十年,蝶翼劍依舊無聲無息,絲毫沒有故人魂魄的痕迹,不知是青冥燈之說為假,還是哪裡出了變故。他卻不知,被他棄置的青楓劍上流過她的血,所以劍靈養成之後便附著其上。

而她只是一介劍靈,有靈有識,卻終歸是虛物。只能靜立一旁,看著那人白衣瀟洒,衣袂翻飛,有什麼片段在靈識里漸漸清晰。

「師弟啊,若日後下山,你有什麼打算?」

「仗劍天下,揚名立萬。」

「俗氣!」

「那師姐呢?」

「我?當然……就是好吃好喝,安穩度日,爭取長命百歲嘍!」

萬里人南去,三春雁北飛。不知何歲月,得與爾同歸。

又不知過了多久,那人將從不離身的蝶翼劍放在曾被他所棄的青楓劍之側,他說他累了,這次哪兒也不去了,就留在鶴華山,守著這故地楓林,等她回來。

那時似乎是醉了,他輕撫懷中那柄女子之劍,自嘲一笑:「師姐,你說對了,揚名立萬的盡頭,還真是孤獨。」

聽到這一聲師姐,她的眼淚倏然落了下來。

原來過去那麼漫長的歲月里,她都在固執地等一個人。等著那人名揚天下,去做這世間一等一的大俠,等著那人踏遍山河萬里,來接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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