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約會

屈指算起,嗯,李翔已整整一個月,沒見到他心愛的姑娘了。那種饑渴的思盼,非初戀者是難以體會的。

此刻,他站在六樓的腳手架上,凝視著前面不遠處,他看著的,是一座剛蓋頂的五層新建樓舍,他心愛的姑娘就在那裡,現在,她應該是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在更衣室梳洗吧?或者她正在走回家的路上?李翔這樣想著,腦際里不覺又浮現出她那清秀的臉龐:一對文靜而又似會說話的大眼睛,挺秀的鼻子,把那張生動的臉襯托得十分立體,腮邊兩顆時隱時現的酒窩,使她總像是在甜蜜的微笑。

中午,她打電話告訴他,夜大今晚停課,她七點半到他家去。一個月來,他們曾約會過三次:第一次到了約定的時間,李翔因工地臨時加班錯過了;第二次,在約定的時間下起雨來,李翔突然記起工地上露天放著的水泥,什麼也沒想就往工地跑去;第三次,不知為什麼她沒有去,當然,那一定是很重要的原因。三次失約,反而使他們加深了理解,加深了感情,但也因此反而更加思念了。現在再過一個半小時,他們就能呆在一起了。李翔已經想象出他們漫步在寂靜的林間小道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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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咕嚕咕」叫起來,他這才感到餓了,也真累了,於是他拿出早上剩下的半張烙餅,狼吞虎咽的大嚼起來。抬起頭,看看天色,至少還能幹半個小時,他匆匆「消滅」了那半張餅,又幹起來。要知道,他競爭的對手正是他心愛的姑娘。

這次李翔向二班「不宣而戰」,有兩個原因:一、二班長,趙輝帶的那個班組產值總是年年奪魁,李翔就是要找這樣的強手碰一碰。至於第二個原因,不少人都已經猜到了,他心愛的姑娘就是二班的副班長。

兩個班的工程規模相仿,都蓋建小區樓,人數相同,開工的日期也差不多,正是這場暗鬥的理想條件。兩個工地遙遙相望,明裡不講暗裡都在鼓勁。昨天中午,一班已砌六樓了,二班的五樓才砌一半。李翔站在腳手架上,遙望落後的對手,心裡高興極了。可是他又不安起來:「那麼強的對手會這樣輕易的敗北?不用說趙輝,就是他心愛的姑娘,也是位好勝要強的人呢!」他決定去偵察一下。當他悄悄溜進二班工地一看,傻眼了。二班的一二三樓的地面已經全抹好了,明著看是一班勝利了,可其實呢,倒是一班被拋在後面。「可是要是他輸在她的手下不……不,決不能輸在她手下!」李翔在心裡對自己喊著。他盼望時間快一點,早一些和他心愛的姑娘見面;他又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他可以多干一會兒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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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翔走在回家路上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淡下去。他很累,但步子邁得很快。是啊,一個月,對他這位初戀者顯得多麼漫長難捱呀!可是,再過半個多小時,他就能和他心愛的姑娘見面了,他要快點回去洗洗臉,換換衣服。在他前面有一對青年男女慢慢走著,不知小夥子說了句什麼,姑娘爽朗的高聲笑起來,並揮起拳頭,親昵的捶了一下小夥子的背。聽著姑娘的笑聲,想著半個小時后的會面,李翔不禁重溫起他那說來挺簡單的初戀……

這個出師不久的瓦工,擺弄起手中的大鏟,又輕巧又利索。但在愛情方面,卻連最靦腆最羞怯的姑娘都不如。自從新工人孟朦朦來到班裡后,他才感到自己的生活中缺少了什麼,又好像多了些什麼。下班回家后,她那對酒窩老是執固的呈現在他眼前,上班在一起時,卻又處處迴避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一個星期天,幾個好朋友帶著照相機找他逛公園。他們都有女朋友,走在公園的林蔭大道上,他看著他們一雙一對走著,第一次發覺只有自己孑然一身。愛情的饑渴,在那天晚上苦苦的折磨著他。第二天下班,他很快回到家裡,匆匆寫了封信,天色已經很晚了,他來到孟朦朦的家,卻沒有進屋。在大門口紅著臉,把情書往孟朦朦手裡一塞,一句話沒說,像怕人追趕似的,快步走了。

他在焦慮不安中,等待了四天,第五天中午,他躺在休息室的床上,陷入了苦惱的思索。他努力的使自己冷靜下來,心裡在不斷問自己:你愛她,可你知道她愛你嗎?愛情只憑一方愛,是不能成立的,你怎麼能這樣莽撞?她,一個美麗動人的姑娘,怎麼會愛上你這其貌不揚的瓦工?不,他了解她,她是熱愛建築行業的,絕不會瞧不起建築工人。但是,在愛情方面,她又會怎樣想呢?李翔有些後悔了,他責怪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早向人家表白……

他站起來,拿起工具來到作業點上,自己推了車灰,砌起牆來。這是他唯一的本領,連減輕心裡的苦悶,都要依賴汗水。幹了一會兒,他聽到一陣輕盈細微的腳步聲向他走來,只憑聲音他就知道是誰。由於自己的草率,他把正常的同志關係破壞了,現在他多怕見到她呀!腳步聲停住了,他明知道孟朦朦就在身後,卻裝作沒發覺她。可是他越想裝的自然些,越覺得不自在。

「瞧你累的,喝口水吧。」隨著一聲純凈悅耳的細聲,一隻水壺遞到他面前。李翔停住手中的活計,接過水壺,默立著,不知如何是好。

「你就不能說句話?虧你還有勇氣寫那封信。」孟朦朦這句話說的很輕。

他抬起頭來,用驚異的,甚至懷疑的目光望著孟朦朦。只見她羞澀的玩弄著工作服上的第三顆紐扣,臉紅的像芍藥一般。李翔的心狂跳起來,他不相信似得問自己:「被看作那麼神秘的愛情,難道就這樣簡單嗎?」

其實聰明的孟朦朦已在這位身材欣長、臉上還留著稚氣的青年人身上,看出了他對她的愛戀。有時,她發覺他的視線留在她的臉上,可是她一回頭,他的目光急忙躲開了,臉上也現出明顯的紅暈。有時,當偶然的機會使他們單獨在一起時,他就顯得局促不安……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他卻在她心上佔了一席位置,而且在不斷的擴充著。她愛他的誠摯,愛他的淳樸,愛他那帶有稚氣的笑容。可是,她怎麼也不會想到愛情會來得這樣迅速,這麼突然。她還缺乏思想準備,免不了要經過幾個失眠的夜晚。

「你啞巴了?」她又對李翔說了一句,同時對這位老實的有點兒呆板的李翔生氣的瞥了一眼。四天來,李翔曾為想象中的這個場面,準備過多少話呀!可現在他們卻都在他的記憶中溜走了。

孟朦朦又說了,似乎不再生氣了:「我發現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只會埋頭苦幹。」

「埋頭苦幹是缺點?」李翔終於吱聲了,他感到太意外了。

「當然了,難道黨和國家培養你,就只為了讓你埋頭苦幹,從事簡單的體力勞動?」孟朦朦說的又急又快,李翔想不到這位文靜的姑娘,說話竟這樣不饒人。

「我也不是反對埋頭苦幹,我們要有吃苦的精神。但我覺得只會埋頭苦幹,在今天還不算好青年,你為什麼不想想,除了埋頭苦幹,自己還能幹點什麼?」她接著說。

「想又有什麼用?高考成績只差兩分,沒有考上,本打算再複習一年,可又因為家裡的一些事情所迫,不得不參加工作。唉!」李翔嘆息道,顯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高爾基只上了二年小學,能寫小說,還有多少發明家、科學家,沒上大學的不也很多嗎?你這個高中水平就自暴自棄了?我們建築行業這麼落後,勞動強度這麼大,你就不想想怎樣改變它?能吃苦是好事,但也顯得太沒志氣。」「我何嘗不想呢,可是……」還沒等李翔的話說完,孟朦朦就反駁說:「可是,每天下班學兩個小時,就是三節課,一年就是一千多節……」

孟朦朦剛說到這兒,上工的鐘聲響了。她恢復溫柔嫻靜的常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成幾折的紙,羞澀的往李翔手中一塞,匆匆的走了?李翔展開紙條,是一張夜校的聽課證,裡面還夾著一張電影票。他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才想起手中的水壺,他仰脖一口氣喝下去,感到這水異常清甜。

愛情就這樣來到李翔的生活中,給他平凡的生活帶來了美,樹立了目標。可是不久,孟朦朦被調離了一班,從此,一個是每星期一、三、五上夜大,一個是每星期二、四、六上夜大,兩人見面的機會很少。

李翔的急促腳步聲在走廊里迴響著。他自己有個小房間,孟朦朦每次找他,都直接到他的房間里。現在,她已經在等候他了吧?對,一定的!他在心裏面對自己說:「這次要好好玩兒一玩兒。」

李翔推開門,卻當胸挨了一拳:「你這傢伙,磨磨蹭蹭的才回來。」他定神一看,是同班的「戰友」,也是夜校的同學郭健。郭健著急的說:「夜校的康老師在家等著咱補課呢,他孩子有病,找個時間不容易,別耽擱了,到我家吃飯吧,邊吃邊學。」

李翔為難了,他盯著桌子上的小鬧鐘,他希望錶針快點轉動,讓他見見他心愛的姑娘,他又希望錶針慢點轉動,別耽擱康老師的時間。可是秒針每移動一下,一份希望在增加,而另一份希望在減少。終於,他下定決心犧牲這次會面,從他對孟朦朦產生感情那天起,他不就是用自己的行動向她表示愛慕的嗎?是的,行動就是他的戀愛語言,雖然他們見面的機會很少,但是兩顆心卻貼得緊緊的。他不再猶豫了,隨手撕下一張信紙,寫道:

朦朦,今晚夜校康老師要給我們補課,我到郭健家去了。真對不起,只好下次再見面,你會諒解我的,你會的,我相信。

寫完,他的鋼筆在手中停了一會兒,又寫上了「愛你的翔」,然後他把紙壓在小鬧鐘下,和郭健出了門,向郭健家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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