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出軌與不忠才是人之常情

一位閨密向我訴苦,說前段時間她男友背著她拈花惹草。我問有證據嗎。她說肯定錯不了,她盜了QQ密碼,聊天記錄里的調情對白不堪入目,連暗號和接頭信息都一清二楚。八卦的我趕緊問她後來呢。後來?她白了我一眼說,當然馬上就分啊。那個男的,噁心!我本著勸和不勸離的精神又補一句:或許他只是有賊心沒賊膽,並沒有發生實質性的問題呢。這次閨密明顯不高興了:有賊心沒賊膽?這事兒,想都不能想,只要動了那個心思就等於背叛!

黨員般立場堅定的回答讓我不打算繼續勸她了,這姐們兒也不再就此事與我繼續交流。也罷,說到底女人始終還是不懂男人,至少不全懂。無論結婚還是戀愛,大部分女人都是想當然把身體的忠誠放在第一位。殊不知男人往往放在第一位的不是忠誠,而是身體。

客觀地說,有過實質出軌行為的男人肯定是少數,但動過那個念頭,想和伴侶之外的異性發生關係的,應該占絕大多數。否則,AV的泛濫就無法解釋。那一顆顆流傳在互聯網的下載種子就好比男人們那渴求異性刺激而不得的賊心,只要尋著了一個爆發點,這賊心就會膨脹為出軌的賊膽。所以男人的心思,女人最好別猜,女人的心思,男人也別猜。免得一猜出來,弄得雙方尷尬。

出軌這事我認為沒必要譴責,緊要的問題只在於如何應對處理。人活一世,大部分事情其實都是靠慾望驅使,出軌之事也不例外。有經濟學家給人的慾望分門別類,歸納為了一種類似於鐘擺的機制。提勃爾•西托夫斯基在《無快樂的經濟》裡邊就提過一種觀點,他認為人類生活的兩個主要動力來源是「舒適」和「刺激」。兩者就像永遠搖動的鐘擺,當人們的生活達到了舒適的水平,厭煩和無聊就緊接著產生,為了保持生命的「覺醒度」,就必須尋求新的刺激;但是,過於刺激又會帶來緊張和壓力,這時人又轉而尋求舒適,以便消除緊張感;但停留在舒適的感覺時間一長,就又變得無聊了,人們又想逃離這個穩定點,尋求刺激,周而復始,沒完沒了。

人的歷史就是這樣一部自我折騰的慾望史。用這個視角觀察兩性關係,也能發現冥冥中類似於鐘擺的張力。單身人士渴望固定的伴侶,但找到伴侶后時間一長又會滋生無聊,轉而尋求新的刺激,於是出軌,另尋新歡。新歡的刺激感漸漸轉化為了長相廝守的舒適感,但是隨著時間流逝,慾望的鐘擺又開始搖向另一邊,無聊和厭惡隨之滋生……在人最初的本性之中,從一而終是個並不存在的概念,朝三暮四、喜新厭舊、騎驢找馬才是人性的真相。

而我們之所以沒有成為一群耽於濫交、不斷更換性伴侶的野蠻人,全是拜現代婚姻制度和世俗道德所賜。現代婚姻制度確實讓我們看上去更「文明」了,但代價也是沉重的:一夫一妻的制度里,對於妻子的要求比過去任何一個時代都要高得多。這個嫁為人婦的女人,今天不單要承擔傳宗接代的艱巨任務,還要滿足丈夫的肉體慾望、照顧飲食起居,在外還要裝賢惠,各種要求真是讓人感到很累,反而不如古代的精細化分工來得好。大哲福柯在《性經驗史》里曾提到過古希臘男人們的「艷福」:「我們贍養情婦,是因快感的緣故;我們納妾,是為了我們的日常起居得到照顧;我們娶妻,則是叫她們為我們生下合法的孩子,並忠誠地照料我們的家務。」

這是希臘古代的男權社會為男性量身打造的一種特殊體制,多個女人服侍一個男人,其社會角色被分工細化。福柯還告訴我們,值得注意的一點是,古代的妻子並不主要負責滿足男人的慾望,她的職責只是生育和做家務,至於陪睡、陪聊以及各種感官刺激,主要是由男人們身邊的姬妾負責的。但是,在基督教世界的一夫一妻制里,一切都變了,丈夫只被允許從他的妻子那裡獲得性快感,否則便是犯罪。這沉甸甸的道德包袱壓得男人很累。而作為妻子的女人呢,她們不再像以前那樣只負責提供生育和家務「服務」,還要義務履行陪聊、陪睡、滿足男人所幻想的一切,集多種功能於一身,工作量比以前大了很多,也給累得夠嗆。鑒於此,基督教發明了一個道德辭彙讓痴男怨女們任勞任怨地接受這種累,那個詞叫作——愛。

或者叫作愛情——現在大家都喜歡把它掛在嘴邊,但這個道德辭彙背後的文化意蘊是什麼呢?是對於婚姻制度之外性行為的規訓與懲罰。在中世紀的歐洲,通姦的罪名會讓人遭受到公開處刑的羞辱,而在古代中國,處罰淫婦的刑具會讓女人們一想到就不寒而慄。愛情就此成了一對一的捆綁式消費,在道德上,基督教文化把信徒對於上帝之愛也套用在世俗的男女關係當中,教導人們說,自己對伴侶的愛是唯一的愛,如果違背這一教導,難免會在道德上遭到眾人的譴責。

現代婚姻制度,或者說固定的兩性關係本身就與人的本能慾望相悖,因此就必須有一套遏制慾望的懲罰機制與之相配套。但很遺憾,儘管我們有手段各異的道德譴責和懲罰機制上的嚴防死守,依然架不住體內涌動的慾望紅杏出牆。千百年來,男人們一直在熱衷於搞破鞋,並不以為恥。正所謂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這是原始慾望對體制性壓迫的反抗。

當然,此話並不是我的一家之言,哲學家巴塔耶在《色情史》中就把出軌、買春和婚外的性行為看作是慾望對於社會桎梏的自發抵抗,這一理論在歷史上兩個著名的實踐者,便是巴塔耶的老鄉薩特和他的伴侶波伏娃。不過,這兩位左翼戰友可謂出軌界的奇葩,普通人仿效的難度係數極大。但普通勞動人民千百年來書寫的出軌史也並非毫無創舉,例如,在這種對習慣勢力持續不斷的肉體反抗中,人類社會前所未有地發展出了「色情」的概念。

有人罵自己出軌的伴侶是禽獸,實際並沒罵到點子上。在禽獸界是不存在色情概念的,動物們唯一知道的是交配。只有在高度文明的社會裡,色情才是一個可以被閑不住的人類裝點得刺激、好玩又神秘的事情。所以,聰明的人們在偷情的間隙發明了情趣絲襪和齊x短裙,而歷史上第一次穿上它們搔首弄姿的人一定是能滿足男人慾望的小三,絕不可能是讓人打不起精神的正室。舉頭一望,色情的另一邊拴著的,正是西托夫斯基為我們描繪的慾望的鐘擺。

根據某機構的統計,中國女性出軌率為40%,男性為30.5%。對這個統計數字的準確性我持保留意見,但至少它說明今天出軌已經是個很普遍的事兒。婚姻制度對女人的要求過多,對男人也意味著一種綁架,所以女人特別累,男人想出軌。我們反過來說也行,男人也特別累,女人也想出軌,畢竟,如今是男女平權時代了,出軌也獲得了民主的權利。它並沒有被現代文明所消滅,反而為現代文明所精心培育,長成了一棵連接善惡的蘋果樹。

前後這麼一梳理,發現出軌之事其實無解。不出軌,慾望受壓抑,遲早出大事;出軌,關係難維持,立馬出大事。唯一存在的解決之道,恐怕就是賦予婚內性行為以最大的「色情屬性」。換言之,從頂層設計的角度出發,政府的主要任務便是讓合法的夫妻生活像小電影一般誘人而刺激,增強人民群眾閨房生活的情趣,以之換來家庭的安定和諧,進而維護某種制度上的穩定。想到中國城市裡遍布角落的成人用品店、電視里滾動播出的腎寶和偉哥廣告,我決定把一家淘寶情趣店的網址發給閨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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