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性格決定命運

歷史故事慢慢講之120——伍子胥-性格決定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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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貢在吳王夫差心裡種了草，夫差一心想要攻打齊國，於是開始備戰。

伍子胥仍然是第一個站出來阻止的。說的還是那套大道理：調動十萬之眾的大軍，必然勞民傷財，消耗國庫，折損最優秀的國民。所以對他國用兵一定要精打細算，絕不能做虧本的買賣。

夫差很不耐煩：「什麼虧本的買賣？我知道，你還是想讓我先滅了越國。可是現在越國就是我的啊！而且比我自己管著還省心，還賺錢。我要真帶著大軍再去打他一遍，那豈不是跟笑話一樣。這才叫虧本買賣呢。」

伍子胥忙又換了個提法：「大王，那咱不說做買賣，就說這治病吧。如果一個人同時患了疥瘡和心臟病，他應該先治哪個？疥瘡看著難看，可是死不了人啊！現在，齊國遠在千里之外，跟咱們還隔著魯國、楚國，更何況他現在內亂不斷、君權衰微，就算他現在不服咱們、滿嘴放屁，那也是如同疥瘡一般，對咱們吳國無法傷筋動骨。而越國就不同了，當年我與先王闔閭深入楚國腹地，越國背後捅刀，是我們撤軍的主要原因之一；檇李之戰，越國使詐，竟能直抵先王車前，致先王重傷不治；夫椒之戰，勾踐更是主動出擊，舉國之兵，都偷偷摸到咱們都城姑蘇的門口啦！諸侯之中，只有越國滅亡吳國之心最盛，他才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啊！別看平時風平浪靜，一旦發作起來，隨時都能要了我們的身家性命！所以如果不徹底解決掉越國的這塊頑疾，其他問題都如癬疥，不值一提！」

夫差答道：「伍大夫，這一點我不能認同你。你以前也常教導我，作為君王要有自己的腔調、氣場。你想想，要是一個人滿頭疥瘡，哪還有什麼心性和面子去拋頭露面跟別人爭個高下？我覺得就算真有心臟病，也要硬挺著先治疥瘡，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才有信心面對中原諸侯。」

「大王，想要稱霸諸侯，維護個人形象是沒錯，不過內在的健康和強大更為關鍵。很多東西實在是發自內心，裝不來的。如果對心腹之患不聞不問，一味追求外表的虛榮，那真的是會死的很難看。」

「伍大夫，我聽說有的江湖郎中會故意誇大患者的病情，以此來忽悠病人對他言聽計從。越國的勾踐到底怎麼得罪你了，你不置他於死地就那麼難受？！難道你還信不過寡人的眼光嗎？這次我要攻打齊國，勾踐送糧送錢又送軍械，還給我送來三千精銳部隊，甚至他自己都想親自過來給我打前鋒呢。我怕別的諸侯笑話我，沒好意思帶他。當年周王分封的諸侯，對自己的親爹也不過如此了吧？我在諸侯間難得有這麼一個幫手，一個標杆，你還成天攛掇我滅了他，寡人實在做不到啊。」

「大王，縱觀歷史長河，乾兒子都比親兒子要殷勤和危險的多啊。你還是聽不進老臣的話，想要攻打齊國嗎？我觀測天象，占卜未來，發現大王將會因此而受到傷害。現在的星相利於征戰，這次不管出征打誰，都能取得小勝，可是如果打的是齊國，那災禍緊跟著就要降臨到咱們吳國啦。」

夫差很不耐煩：「你少在這裡危言聳聽啦。寡人也曾讓太宰占卜過星相，吳國強大的很，命還久著呢！我也勸你一句，管住你的嘴，不要整天下去就是發牢騷說怪話，擾亂其他大臣的判斷。您也這麼大歲數了，多傳播點正能量吧！」

君臣又是不歡而散。

吳王夫差派太宰伯嚭帶兵攻打齊國，送行時對伯嚭說：「去吧，獎勵每一個有功之人，懲罰每一個有罪之人。像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愛護你的將士和臣民。跟智慧的人共同謀划、與仁愛的人為友，吳師將無往不勝！」

伯嚭帶兵走後，夫差召見跟伍子胥關係最近的大夫被離，問他：「你平時跟伍子胥關係最好，經常在一起謀划事情。這次寡人出兵伐齊，他私下裡有什麼議論嗎？」被離答道：「伍子胥總是念叨先王，說自己現在老了，眼睛耳朵都不好使了，看不懂大王的作為。他說不能為國出力，心理非常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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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軍在艾陵與齊軍開戰，如伍子胥所說，吳軍果然大勝。

吳國見已經擊敗齊軍，便派出使者，去跟齊國談講和：「我們吳王夫差聽說齊國近來發生了水患。作為諸侯的盟主，吳王趕快派來一隻隊伍進行救援。可是意外地跟齊軍發生了誤會，遭到伏擊。我吳軍不知所措，只好擺開陣勢應戰，沒想到給齊軍造成了不小的損失。為了不再發生類似的情形，我們希望跟齊國締結盟約、和親結盟之後再離開齊國。」

齊簡公答覆使者：「齊國在離吳國千里之外的北方，從沒有過侵略他國的謀划。而今吳軍渡過長江、淮河，不遠千里來援助我們，還發生了這麼多意外。還好有上天保佑，我們齊國沒有亡國。如今吳王又如此客氣的找我講和結盟，我哪裡還有不從命的道理呢。」齊國和吳國締結了盟約，之後伯嚭率軍返回吳國。

見到吳軍凱旋而歸，吳王夫差便找來伍子胥數落：「以前寡人之父先王闔閭在世時，為了替你報仇，跟西邊強大的楚國結下了怨仇。還好先王英明神武，收拾楚軍就像拿鐮刀收割莊稼一樣，這才打敗了楚國，在諸侯間揚名立威。當然，您那時候也出了一份力。不過先王對您也真算是夠意思了吧。可是再看看現在的你，老了老了，怎麼還忘了本啦？！整天牢騷滿腹、怪話連篇、妖言惑眾、上躥下跳地傳播負能量，擾亂我的軍心民心！如今怎麼樣？咱們把齊國打服了吧？我這疥瘡算是治好了吧，可這心臟病也沒犯啊？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除了危言聳聽，你還能幹點啥？！」

以前開會討論，夫差頂多是不聽伍子胥的意見。這回直接開始批鬥伍子胥了。這一下就引燃了伍子胥的暴脾氣。伍子胥心想：小子你怎麼當上的吳王都忘乾淨了嗎？！打了場勝仗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敢數落我沒用了？！好！

伍子胥捋胳膊挽袖子，解下腰間佩劍往面前几案上一扔，怒吼道：「先王闔閭在世的時候，就是因為能聽從我這種忠心直諫的人，國家才不至於陷入大的災禍之中！現在大王您拋棄了我這樣有遠見的忠臣，專愛跟那些目光短淺、惟命是從的小人混在一起。打個小仗、占點便宜就沾沾自喜；對國家的興亡大患卻置若罔聞。這純粹就是個沒爹的小毛孩作為，哪裡還能成就霸王的功業？！上天要拋棄誰，一定讓他先碰上點什麼喜事，才會一步步走向滅亡而不自知。大王現在幡然醒悟，吳國可能還有希望；如果再這麼昏庸下去，吳國滅亡可就近在眼前啦！我是老了，身體也不靈光了。可是我沒有稱病隱退，就是想留在這朝堂之上，為吳國盡一份心力，也報答先王的知遇之恩啊！沒想到我留在這，沒準就要眼睜睜地看到你被別人活捉啦！要是我活著沒等到那一天，把我的眼睛挖出了，掛在城門上，我要親眼看著敵軍攻破我築成的姑蘇城！」

伯嚭看事情要鬧到無法收拾了，趕緊派人把伍子胥架走了。這邊還得連忙安慰吳王：「大王，他好久沒撈著什麼甜頭了，看咱們打了勝仗，羨慕嫉妒恨，瘋了！」

吳王夫差氣的呼呼直喘，心說：說我沒爹的孩子！說要看著我被活捉！伍子胥，我操你大爺！

吳國跟齊國和親結盟，從齊國迎回來幾個美人。西施惦記著之前伯嚭傳的小話，一心要見識見識有名的齊姜。她竟然自告奮勇的要幫著吳王調教她們，這可把夫差樂壞了。再加上剛把曾經的春秋五霸第一名齊國打敗，夫差借著這個高興勁，在後宮很快就把腎透支了。每天迷迷瞪瞪地上朝，眼前經常出現幻覺。

照說吳王這個消費層次，跟西施一起溜溜冰，產生點幻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每次夫差說自己看到了什麼什麼幻象，伍子胥都要借題發揮一番：大不吉利、大王要掛了、有人要背叛、有人要行刺……全是往壞了解釋。聯想到伍子胥確實有點相天佔地的能耐，夫差每次都被他嚇一身白毛汗。吳王心中暗想：你不咒死我看來是不能消停了啊！

不幾天吳國開慶功會，表彰攻打齊國的功臣。大臣們全部出席，連越王勾踐都趕來參加。伍子胥沒人請，自己橫著眼睛就來了。

吳王發表講話：我聽說君主要善待有功之臣；父親要疼愛仁孝之子！今天，太宰伯嚭為我吳國立了戰功，我要給他上等的賞賜，封他以爵位；越王勾踐忠厚慈愛，對我忠心耿耿，更是以孝子之道來侍奉我，我將再增大他封國的領土，來報償他助我討伐齊國的功勞。你們在座的眾位以為如何啊？

眾人異口同聲：大王牛逼！把國家領導的比新聞聯播里說的還好！軍民緊緊團結在您的周圍，同心同德、見誰滅誰！大王的恩德感天動地，連被滅亡的越國都能起死回生，受大王感召改惡從善。大王簡直就是鳥生魚湯！

夫差心裡美！往下面一看，就伍子胥沒唱讚歌。非但沒唱讚歌，還在那連哭帶嚎的：「好悲催啊，我只能沉默！忠臣閉口，讒臣歡歌！底線喪盡，政道崩錯。忠言與諂諛黑白顛倒，搞不清親疏對錯！吳國的宗廟即將毀棄啦，社稷之神就要挨餓！」

吳王大怒：「你這老傢伙多行詭詐，都成了精了！我不聽你的，你就天天給我念喪經是吧？見不得別人好是吧？想專權想瘋了吧你？！我看著先王的份上，不忍心殺你。趕緊滾回家裡閉門思過吧，少在這給我添堵！」

伍子胥答道：「我老不中用，不知怎的就從先王的忠臣變成大王的妖孽啦，還是在先王手下好啊！國家將亡，我還愛惜我這身體有什麼用？以前夏桀殺了關龍逄、商紂王殺了比干，現在你也殺了我吧。我們三個大大的忠臣正好湊一塊鬥地主！」

伍子胥回家之後，夫差顧忌自己的名聲，還是不忍心對他下手，於是讓被離來探他的口風。伍子胥說話已經無所顧忌，把自己的革命史跟老友好好的絮叨了一遍。最後被離問他：當年你從楚國逃走，得以報父兄之仇；如今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再逃跑吧？伍子胥一聲苦笑：再逃？我已經沒那個心力啦。再說，我能逃到哪去呢……

這話很快傳到了夫差耳中。夫差還想聽聽伯嚭的意見。一向被孔子鄙視為目光短淺的伯嚭，雖然從來不考慮什麼遙遠的未來，對以前的歷史那可是門清。他沒直說自己的主張，而是給夫差講起了故事：「按說這伍子胥也是對我有恩，你要不問，我絕對不會跟您嚼這個舌頭根子。說句大不敬的話吧，您知道先王闔閭怎麼當上的吳王嗎？伍子胥剛來吳國的時候，就是個臭要飯的。那時候說了算的那是您大爺吳王僚。就因為說要出兵幫伍子胥報仇，臨行前又有點含糊，伍子胥甩手就走了。沒多久居然安排刺客專諸把吳王僚給捅了個透心涼。王僚那兒子，您叔伯哥哥慶忌，那是多牛掰一位壯士啊！徒手能打大老虎。也讓丫伍子胥派個殘疾人要離給弄死了。這倆刺客也都沒得好，一個活的沒有。您說伍子胥多狠吧。就這麼著，您老爺子公子光才當的吳王。說真的，我都懷疑您先父也受了伍子胥的挾持，不敢不當這個王了。」

夫差聽得冷汗直流：「嗯嗯，可是寡人父子也算有大恩於他，他不至於對我也行不利吧？」

伯嚭長嘆一聲：「唉——，要說有恩，楚平王對伍家那也可以說得上是恩重如山啦。讓伍子胥他爸爸伍奢給太子當老師，這待遇也是沒誰了吧？後來怎麼著，因為點誤會，錯抓了伍奢、伍尚父子。伍子胥那暴脾氣，您也見識過了是吧，不分青紅皂白，立馬就反了。放了一堆狠話，差點射死楚王派來說和的使者，這才害死了自己的父兄，跑到咱們吳國來避難。最後我們幫著他把楚國打下來，人家楚平王早死了。伍子胥生生把他從墳裡面刨出來抽了三百鞭子啊！這可是自己當年的君王主上啊！……兇狠狡詐、薄情寡恩，我看伍大夫算是佔全了。」

夫差覺得手腳冰涼：「我聽說……伍子胥又想逃……」

伯嚭也是倒吸一口涼氣：「逃？對啊！他已經提前一步把兒子安排到齊國去了！難道早有預謀？……當年他從楚國逃出來，楚國算是倒了血霉了。這次要是再從吳國逃了，咱們吳國可不如楚國禁得起折騰啊……大王，您可一定要想清楚了，早作防備吧！」

吳王夫差賜伍子胥屬鏤之劍，命其自殺。

藍瘦、香菇

伍子胥接過寶劍，悲憤異常，吩咐左右：「我死以後，挖出我的雙眼，掛在城東蛇門之上，我要親眼看著越軍攻入姑蘇；在我的墳頭種上桑樹，用不了多久，夫差就得用它給自己做棺材！」說罷，伍子胥伏劍自殺。

吳王夫差知道了伍子胥的遺言，氣得咬牙切齒：「妖孽！死都不讓人安生！你都死了還能有什麼知覺？我要讓日月炙烤你的肉！旋風吹乾你的眼！魚鱉吃凈你的骨血！」於是命人將伍子胥的頭割下，懸挂在高樓之上，又把他的屍身用皮囊裹了，扔到江中。

伍子胥的屍身在江中並不下沉，也不漂走，而是隨著波浪回到岸邊，一遍遍地衝擊著吳國的江岸。從這裡，他出兵攻楚，直搗郢都；從這裡，他反擊越國，輕取會稽……終於，一聲巨響，長長的江岸發生了劇烈的坍塌，把一身錚錚鐵骨掩埋起來。

伍子胥父兄皆為忠臣，死於費無極在楚平王面前的挑撥。

伍子胥也算忠臣，死於伯嚭在吳王夫差面前的挑撥。

忠臣就像一面鏡子，當主人的嘴臉變得愈發衰老醜陋時，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去整容，而是砸爛鏡子。

殺了伍子胥父兄的楚平王被吳王闔閭攻破都城，拋墳掘墓。

很快，殺了伍子胥的吳王夫差也要死在越王勾踐手上了。

歷史就是這樣帶著宿命的輪迴。

屬鏤之劍，血跡未乾，下一個忠臣又向它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