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包養的女人--

劉胖子猛地醒來,渾身是汗,心跳得沒辦法睡了,便下了紅木雕花大床。此床耗金近十八萬,上面發生的故事也有十七八個了。借著一絲微光,牆上的巨型長形時鐘指針正停在三點位置。女秘書張愛今裸著半個後背,像一隻貓蜷縮有一塊淡黃色繡花毯子里。

劉胖子嘀的一聲摁停了空調,張愛今翻身坐起,毛毯滑落,兩隻乳房像西瓜滾出了草叢,登時就迎著劉胖子刀子似的眼睛。

「你關空調幹什麼?」

劉胖子擺了擺手,一屁股坐下來,靠著床欄,左手順勢把張愛今摟在懷裡,手指頭恰好找到一個凸起的地方捻搓著,說:「要出事,要出大事。」

張愛今心頭一緊,莫非這鬼東西找到我什麼把柄了?且側面旁聽看是什麼情況。

「不會是公司又負債了要收回劉總上次送我的那套樓吧?」

「這是什麼話,劉某心情好,再送你一套。」

「真的?」

「假的。」劉胖子肯定地說。

「哼!」

「此事與你無關,也不是公司出什麼問題,而是我這三天來遇上了一樁怪事。」

「不要嚇我呀。」

「我也被嚇倒了,你看,出了一身冷汗。連日三晚,今天是第三個晚上,我都做了同一個夢,一模一樣,就像工人每天去上班一樣重複不變,估計明天還會繼續下去。」

「不可能。」張愛今說著,身體卻顫抖了。

「我來講給你聽。那是一個沒有人煙的山區,到處堆著亂石頭。…」

「就是我們上次去西涌海邊看到的那種?」

「老闆說話職員不要打斷,那石頭似乎在蠕動,四周迷霧蒙蒙,陰氣沉沉。我內心十分不願意往前走,但就是不聽使喚,背後好像有一雙手在推。前面是一處斷崖,深不可測,下面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呼喊『救命…救命…』,聲音很熟悉,但記不起來是誰的。」

「你一定做了什麼虧心事。」

「我能做什麼虧心事,不過是包養了十幾回女人,壞不到哪裡去。」

「那聲音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如果是女的,多少與你包養的有關。該不是我吧?」

「你有什麼危險?算了吧,不要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扯。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

張愛今頓時禁了聲。了解劉胖子的人都非常清楚,你在他面前最好聽話,否則,就會有車輪直面壓過來的危險,輕則扣工資獎金,重則開除滾蛋。這是有事實根據的。劉胖子愛打籃球,沒事兒就把幾個主管經理叫過來打幾場。工模主管李世明的球技超眾,在某一場球賽中表現欠佳,連失三球,氣得劉胖子心頭沉悶,擺擺手道:下午不要讓我看見你。

李世明被解僱了。

打個球就把工作打掉了,劉胖子的外號劉輪胎便顯得分外響亮、貼切以及深入人心。

聽張愛今這麼一說,劉胖子表面上若無其事,內心卻波翻浪滾得厲害,私下回憶那些已經離開自己的女人,卻是模糊不清,難道是自己得了健忘症了?

厄運接踵而來。

年滿四十歲的劉胖子在下電子城樓梯的時候,突然間左小腿抽筋,這筋抽得如此兀突猛烈,帶著一種背後挨黑槍的陰冷和精準,整個人登時站立不穩,像一隻輪胎一樣呼嚕嚕滾下二樓,隨著路人的側目和驚呼,兩隻手啥也沒抓住,倒是把那個昂貴的鱷魚皮長方形錢包啪唧一聲摔掉在水泥台階上面了。

除了腦袋撞擊在欄杆上有些眩暈外,劉胖子的左腳明顯扭傷了,試著站起來,才發現使不上勁了。腳的疼痛像丟在井裡的石塊產生的沉悶迴音,連綿不斷地傳播過來,輕而易舉地戰勝了頭的眩暈,最後,他的嘴裡發出啊地一聲尖叫,嚇住了一個匆忙下樓的捲髮、短裙子、高跟鞋女孩。

現在是中午時分,電子城依然人山人海。劉胖子的「文雅通訊市場」主營產品有手機電池,筆記本電池,移動電源等,他一般不會來這裡視察工作,一個工廠就夠他忙了,今天來,是因為香港一家貿易公司手裡有一大筆電池訂單,看了工廠,還要看銷售點。一共來了三個人,兩個香港人一個台灣人,該看的都已看過了,合作協議還沒有簽。三人手中支配的時間似乎相當有限,本來到了午餐這個點上,席位都在香格里拉酒店預訂好了,杯盞交錯之間或許能打開新局面,豈料三人說有要事必須立即返港,張愛今就奉命開車送人到羅湖關。劉胖子心裡惦記著是不是在哪裡出了差池,卻毫無頭緒。心神恍惚之際,就犯了人有失足馬有失蹄這一條。

幫我一把,小姑娘,撿一下我的錢包。

你是…真的,還是假的?捲髮女孩漂亮的眼睛轉動著,猶豫地說。

摔倒了。我站不起來了。

打個電話問一下我男朋友。他說可以撿,我就撿。

什麼?劉胖子恨得咬牙切齒。她居然把自己當成「碰瓷」的了。

但女孩婀娜多姿的身子骨和粉面含春的臉蛋兒傾刻之間消融了劉胖子的怒氣,他一時呆住,忘記了腳痛,也忘記了自己還坐在地上。

女孩突然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露出兩個迷人的酒窩。她彎腰撿了錢包遞給劉胖子說:「開玩笑的,大叔,我來扶你一把。」

劉胖子站得搖晃,心思卻全在女孩身上,趕緊從錢包抽出一張名片,說:「有需要幫忙的時候,找我。」

「你又不是警察。」女孩一面說,一面看名片,「哇,劉一周總經理。還是大老闆呀。」

女孩又壓低聲音問:「假的吧?我看你像個跑推銷的。」

劉胖子繃緊了面孔:似乎還從來沒有人這樣評論他。

劉胖子被返回的張愛今送到了工廠附近的人民醫院,診斷為踝關節扭傷,腳腫脹得像吹了氣,需住院察看,住的是518房,內有三張床,另兩張床空著。

劉胖子問:「那三個傢伙沒說什麼?」

張愛今搬來一把椅子,甩了甩長發,坐下來,看著劉胖子,許久,嘀咕一句:「你還沒有看出來?「

「什麼意思?」

「這三個人的訂單已經被人搶走了。」

「誰搶走了?」劉胖子明顯激動了。

「達克集團呀。」

達克集團的老總陳兵戈曾經是劉胖子的一個業務經理,此人利用公司業務吃回扣,吞了大約金額有五十萬,劉胖子查得這個消息,驚得尿都撒不出來了。太可怕了。因為他跟隨自己時間最長,平時表現不錯,就比較信任他。上次警察掃黃把他掃了進去,也是他劉胖子托關係把他撈回來的。真是喂不熟的狗啊!一怒之下,把他調離崗位,到別的經理下面做了一名助理。其實是可以辭退的,擔心下手太狠,難免他狗急跳牆做出不利公司的事,此為緩兵之計。果然,陳兵戈自覺降職顏面掃地,離職了。然而,他心中仍然壓迫著一股怒火,心忖幫這劉輪胎打出了天下,弄點油水還對我下狠手,我非得整點動靜讓你看看我陳兵戈絕不是孬種!

半年之後,陳兵戈與人合股成立了達克集團。名字大,實際上不足30人。現在,敢上來搶生意了,誰能心平氣和?

劉胖子倒抽一口涼氣:任何時候都不能低估一個人。又琢磨了一下,覺得來者不善,說:「一,你現在立即回廠,把陳兵戈以前招聘的、包括有牽連的人今天統統清除出廠。一看就是有人通風報信嘛。二,把保安隊長李斯文叫來醫院。」言畢,就斜卧在白色被褥上,閉上眼睛。

會計師楊靜慧也清掉?

劉胖子睜開眼睛:你怎麼還沒有走?

楊靜慧呢?她也是陳兵戈介紹進來的。張愛今又追了一句。

這不正合你意嗎?你自己看著辦。

楊靜慧這個女人很會裝。她說她沒有男朋友,實際上孩子都三歲了。可能是保養得好,皮白膚嫩,有事沒事臉上還飄著兩朵紅暈。那兩隻眼睛濕漉漉的,籠罩著一片不清不楚的煙霧,讓人心動。身形也他奶奶的生得曲線救國,隨著目光落下去,然後又拋出來,有點坐過山車的暈眩。劉胖子乘著酒後的熱勁兒,在一家酒店客房的灰色地毯上拔出蘿蔔帶出泥,把楊靜慧給狠狠收拾了。事後一印象也木有,再到了解她已結婚的真相,趕緊塞了一筆錢財,劉胖子就撤退了。

不能包養別人的老婆。這條散發血腥與死亡的禁令銘刻在劉胖子心中。

不算張愛今,前麵包養的十七個女人大多數的確沒什麼印象了。稍微說得上來的,時間最長的一個包養了三年,後來回了老家嫁給了一個鎮長的兒子:這個女人比較有心計,目的性強,她拿到一百萬多一天也不幹了,說收手就收手。一個是有夫之婦,老公是一個公交車司機,因為發現老公在外面與女人亂勾搭,憤恨不平,投身於劉胖子懷抱,唉,女人智商是低了點…後面跳樓自殺,一命嗚呼。一個嫁給了一個離了婚的教育局長,生了一對雙胞胎。此女好像有一副好嗓子,高音、低音都唱得來,以前在酒吧跑場賣唱,有些名氣,後來,因為參加一個全國性才藝大賽,缺錢,劉胖子伸出手扶了她一把,充給她二十萬,同時那手也扶住了她柔軟纖細的腰肢。才藝大賽並沒有改變她的命運…還有一個,是一名大學生,名叫馬春曉,此女經歷的男友很多,多得就像劉胖子一樣記不清曾經與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劉胖子拚命回憶那些女人的臉,就像去推門,休想開啟一條縫隙。一股從來沒有過的空虛包裹過來,像洪水吞沒堤壩。不由長嘆一聲,竟然昏頭昏腦以睡了過去。

劉胖子再次在夢中重複經歷了一遍山區之行,且絲毫不變地聽見那個女聲驚恐地呼喊,那聲音嘶啞且充滿顫抖,彷彿危機四伏,人眼看就要墜落下去。巨大的絕望感讓劉胖子膽戰心驚,終於滿頭虛汗坐了起來。

事情明顯過於嚴重,大白天仍然被惡夢糾纏,劉胖子似乎無路可逃了。這時候,保安隊長李斯文匆匆忙忙進了房間,回頭望了望,小心關緊門,劉胖子便有些惱火:你鬼鬼祟祟幹什麼?

劉總,你上次吩咐我的事還沒打聽好。

哪件事?

就是馬春曉的事。

馬春曉與李斯文都是江西同鄉,劉胖子想了解一些情況,就讓他順便打聽一下。

一點情況都沒有?

聽說到西安一個庵寺出家了…還不確定。

出家?做尼姑了?

劉總,還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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