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風光一世,弟弟卻晚景凄涼

張子靜,張愛玲的弟弟。他的一生,父不疼,母不愛,姐不親,姑不憐。少年時想走出舊時代的家,抱著一雙球鞋去姑姑處見母親,母親說負擔不起。在姑姑處,留頓飯的資格都沒有。姐姐那兒,十有八次見不到,到最後,姐姐走了,都沒招呼一聲。父親為了抽鴉片,耽誤了兒子的婚事(沒錢)。解放前,張子靜還在中央銀行揚州分行工作,解放后,共產黨是不會信任舊時代的職員的,張子靜也只能去上海浦東黃樓中學教書,那時的浦東,簡直就是鄉下的鄉下,庸淡一生,終身未娶。張愛玲1995年去世后,遵遺贈,遺產版稅由張愛玲朋友宋淇夫婦繼承。兩年後,自己也離世了。父親抽了一生的鴉片,母親提了一箱的古玩,姑姑也算留了洋,終身住在公寓里,姐姐早早地成了名,和胡蘭成也算幸福一陣,連繼母也享了張家最後的福,自己呢?唉。張愛玲和弟弟張子靜

Advertisements

張愛玲的母親黃素瓊,自己就因嫡母重男輕女,受了不少委屈,等到她成為一個家庭的主母,下定決心改變這一狀況。她堅持把張愛玲送進學校,丈夫不同意,她就像拐賣人口一樣,推推拉拉的愣是把張愛玲送去了。對於張子靜,她想著反正有他父親管他,一個獨子,總不會不讓他受教育,不曾想,張志沂非但沒有她以為的重男輕女之思想,他連起碼的兒女心都沒有,嫌學校里「苛捐雜稅」太多,「買手工紙都那麼貴」,只在家中延師教兒子讀書。母親不管父親不問,張子靜是夾縫中漏下的孩子,雖然他生得秀美可愛,有著女性化的大眼睛、長睫毛和小嘴,但是,一來他自小身體不好,二來他在無人問津的縫隙中長大,生成窩囊憋屈的性格,遠不像他姐姐發展得那樣充沛,在父母親戚的心中有分量。「儘管如此,他們還是經常在一起高高興興做遊戲,那是太久遠的童年。童年時候,張愛玲是喜歡這個弟弟的,但隨著她長大成人,世界日漸寬廣,她對這個弟弟越來越生疏了。後來張愛玲的父母離婚,張愛玲上了住宿中學,放假回來就聽眾人講述弟弟的種種劣跡:逃學、忤逆、沒志氣,張愛玲比誰都氣憤,激烈地詆毀他,家裡的那些人,又都倒過來勸她。張子靜在家中的地位江河日下,多少年前,母親出國留學,姨太太扭扭搭搭地進了門,她看張子靜不順眼,一力抬舉張愛玲,張志沂看重張愛玲,張愛玲也像賈探春一般自重,招惹她很可能把自己弄得下不了台,還是施以懷柔之道加以籠絡比較好。對於張子靜,就不用那麼客氣了,

Advertisements

張子靜

那之後不久,張愛玲和父親繼母徹底鬧翻,搬到母親那裡,夏天裡弟弟也來了,帶著一隻報紙包的籃球鞋,說他也不回去了,一雙大眼睛吧嗒吧嗒地望著母親,潮濕地沉重地眨動著,是這樣無助,但他的母親是冷靜的,她很有耐心地解釋給他聽,說自己的經濟能力只能負擔一個人的教育費,這個名額已經被他姐姐佔據了。張子靜哭了,但毫無作用。

其實張愛玲對張子靜的態度有點特別,她有時對他也不耐煩,經常「排揎」他,張子靜跟一幫朋友辦了份雜誌跟她約稿,這位姐姐居然老實不客氣地說,我不能給你們這種不出名的雜誌寫稿,壞我自己的名聲。但是,另一方面,她也不是不願意跟他聊天的,電影、文學,張愛玲跟他說這些,與其說是指導弟弟,不如說是她需要有個聽眾,畢竟,寫作之外還有生活,她的生活太寂寞了。唯有這個弟弟,雖然有點頹廢,有點不思進取,但是他聽得懂她的話,有耐心聽她說話,她在他面前是放鬆的,所以,在她成名之前,她經常這樣帶著一點點居高臨下的口氣,和他談天說地。

雖然父親反對張子靜到學校里,後來還是送他上了大學,上海的聖約翰大學,張愛玲也在這學校上過一陣子,張子靜安安生生地讀到畢業一九四六年,張子靜隨著表姐和表姐夫進入了中央銀行揚州分行,待遇還不錯,足夠自食其力還有節餘。

一九五二年,張愛玲離開上海來到香港,打算從這裡去美國,行前,不知道是不湊巧還是基於安全考慮,張愛玲沒有告訴弟弟,某日張子靜一如往常地來看望姐姐,姑姑拉開門,對他說,你姐姐已經走了。然後就把門關上了。張子靜走下樓,忍不住哭了起來,張子靜貼不上她,只好轉過頭,還去找父親和繼母,在張愛玲的描述中,這位繼母彷彿非常殘苛,但是,那幾個片段代替不了全部,我們用平常心看過去,她對張子靜,最多不太好,也算不上虐待。再說許多年處下來,怎麼著都會有點感情,相形之下,孫用蕃還有人情味一點,張志沂去世後分遺產,孫用蕃將青島房租的十分之三分給張子靜,怕他不同意,特地問他有沒有意見,張子靜說沒有,他有工資,雖然太過微薄,不能奉養她,但至少不想動父親留給她的錢,孫用蕃聽后很是欣慰,說這些錢存在我這裡,以後我走了還是會留給你的。這話像是面子上的話,但她拿張子靜當繼承人是真心的,即便是那樣一份很薄寒的遺產。解放后張子靜在上海人民銀行干過一陣子,後來改行做中小學教師,教語文和英語,常年在郊區學校生活,不過,孫用蕃這裡,仍然被他視為落葉歸根之所。不久張子靜的戶口遷回市區,落在了孫用蕃的戶口簿上。經歷了那麼多人世風雨之後,孫用蕃和張子靜這兩人在某種意義上,算是相依為命。

一九八六年,孫用蕃也去世了,寂寞中的張子靜,唯有從報紙上追尋姐姐的一點音訊,一九八八年,有消息誤傳張愛玲也已去世,張子靜忙去有關部門打聽,這才輾轉和張愛玲聯繫上。張子靜給姐姐寫了一封信,內容如今已不得而知,但張愛玲的回信裡面有這樣的句子:「沒有能力幫你的忙,是真覺得慚愧」,又說到「其實我也勉強夠用」,我懷疑張子靜的信里,也有向張愛玲求助之語。張子靜不是個很善於經營自己的人,一生都無甚積蓄,在農村中學教書時,想在當地娶個老婆都沒有實力,退休工資也只夠一個人生活,張子靜的晚年,是在孫用蕃留給他的那間十四平米的小屋裡度過,不管兩人感情真相到底如何,起碼沒有從繼母手中接過來的這份「遺產」,張子靜在上海市區恐怕很難有個棲身之所,將這事實本身與張愛玲的冷淡對照,怎不讓人感慨系之。甚至在那些寂寞時日里,想到這個姐姐,仍覺得是家族與本人的一份榮耀,他甚至覺得自己有一份責任,作為張愛玲最為親近的人,把別人永遠無從知道的,跟張愛玲有關的情節說出來。於是,就有了這樣一本書:《我的姊姊張愛玲》,大部分內容由他口述,他說起姐姐,固然是有一說一,言及自己,也是這樣誠實,一個滄桑者的誠實,讓筆者生出這如許多的感觸。一九九五年九月,張愛玲她在睡夢中去世。張子靜在大洋這邊得到消息,大腦一片空白,後來他找出姐姐的書,重溫那些熟悉的文字,他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雖然姐姐並無太多關照,幾乎如同陌路,張子靜亦做厚道的理解,說,我了解她的個性和晚年生活的難處,對她只有想念,沒有抱怨。不管世事如何幻變,我和她總是同血緣,親手足,這種根祗是永世不能改變的。 就在張愛玲去世的第二年,張子靜去世,沒有文字描述他去世時的情形,希望不要像他姐姐那麼冷清,因為,他是一個有點怕冷的人。

Advertisements

你可能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