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讀《紅樓夢》:后四十回熟悉曹雪芹家事(下)

關於后四十回熟悉曹雪芹家事的原因,張愛玲說:「大概是他存心要露一手」,「表示他熟悉書中背景」。這當然只是她個人的猜測。為了深入探究,本文接續上篇,分析后四十回實錄曹雪芹家事的其它幾則例子。

抄家經過

后四十回詳述抄家全過程,官兵趁火打劫,家人驚恐萬狀,連珠寶首飾、金銀器用、貴重獸皮、古玩奇寶、高級紡緞、御用衣裙並多少禁用之物都開出清單,「一切動用傢伙攢釘登記,以及榮國賜第,俱一一開列,其房地契紙,家人文書,亦俱封裹」,與故宮檔案驚人吻合。

抄家時賈母健在,「主上甚是憫恤……所封家產,惟將賈赦的入官,余俱給還……房地文書,盡行給還」,現實中曹頫亦蒙雍正皇帝憫恤,亦有房屋人口若干「給與曹寅之妻孀婦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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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四十回空降一位重要人物——西平郡王,抄家時牽制住錦衣府趙堂官,此後又處處偏袒賈府。其原型正是曹雪芹的姑表兄——小平郡王福彭。福彭曾任定邊大將軍挂帥西征,故小說中稱為西平郡王。他僅出現在抄家的章回里,因為現實中,他於查抄曹家的前一年剛襲郡王。

抄家是全書最大的政治事件,在乾隆文字獄背景下,后四十回不但不迴避,而且寫得如此明細,很難相信出自後人續作。

抄家後事

當年隋赫德請旨將雍正賞賜的北京蒜市口老宅十七間半歸還給曹家,但後來曹家仍不免子孫流散,他們的房產哪去了呢?后四十回自有交代:106回「將地畝暫賣了數千金」,「那些家奴見主家勢敗,也便趁此弄鬼,並將東庄租稅也就指名借用些」;107回「虧缺一日重似一日,難免典房賣地」;111回招強盜洗劫;114回「現在日用的錢都沒有」,116回拿房地文書出去抵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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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家族

106回「那親戚裡頭薛姨媽家已敗,王子騰已死」,對應蘇州織造李煦、杭州織造孫文成兩家真事;賈政查花名冊,家僕三十餘家,共男女二百十二名,現實中李煦家屬及其家僕並男童幼女也有二百餘名口;107回賈赦流放台站,現實中李煦流放打牲烏拉;117回賈赦病重,來信催促賈璉速往探視,「若遲了恐怕不能見面」,對應李煦病逝於打牲烏拉。

后四十回王子騰、賈政、甄應嘉捲入海疆事務:101回「如今因海疆的事情,御史參了一本,說是大舅太爺的虧空」;104回「將海疆辦理不善的旨意看了」;114回「主上因我熟悉土疆,命我前往安撫」。查《孫文成奏摺》,涉及海疆戡亂的奏摺達22件。后四十回南海戡亂顯然有大量素材來自杭州孫家。

曹雪芹自傳

93回甄寶玉「漸漸的能彀幫著老爺料理些家務了」。115回自述:「豈知家遭消索,數年來更比瓦礫猶賤,雖不敢說歷盡甘苦,然世道人情,略略的領悟了好些」,「家君致仕在家,懶於酬應,委弟接待。後來見過那些大人先生,盡都是顯親揚名的人;便是著書立說,無非言忠言孝,自有一番立德立言的事業」。

聯繫敦誠《寄懷曹雪芹》詩句「勸君莫彈食客鋏,勸君莫叩富兒門。殘杯冷炙有德色」,可見后四十回甄寶玉的事迹真實反映了抄家變故對曹雪芹生活、性格、思想帶來的重大影響,青年曹雪芹初回北京的那幾年曾經為了家族復興而勤奮讀書,積極進取,訪師覓友,並多方干謁朝中權貴。

120回寶玉拜別賈政之地名毗陵驛,「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個清靜去處」,意境與曹寅《毗陵舟中雪霽》相近:「寒雨淹旬不肯晴,毗陵夜雪坎坷平。」周汝昌考證,曹雪芹晚年曾遊歷江南故園,毗陵驛是必經之地。

結語

本文僅舉個大概,便已從后四十回摘選出如許多有關曹雪芹家事的重大事件。站在官方紅學「無名氏續」的肩膀上,排除高鶚后,此無名氏即使不是曹雪芹,也必定是他身邊親友。單從實錄曹雪芹家事這點來看,我們也應重視其價值。

(註:本文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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