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潘金蓮》不正經婦女都缺乏性生活?

中國的村婦電影好像已經成為一種類型,賣點就是請當下最紅最靚的女明星,拚命扮成最素最丑的樣子,滿足觀眾的窺私慾,從鞏俐到章子怡再到趙薇,女主角清湯掛麵,卻總是穿一身大紅棉襖,在綠樹青山間奔跑,在水泥叢林里奔跑,有一種質樸的艷麗感。這次馮小剛的《我不是潘金蓮》里,畫面里遠處的如黛青山、碧水依依,與一襲橘紅色皮襖,戴著斗笠的范冰冰互為映襯,美不勝收。

鏡頭幾乎都是中景遠景,極少特寫,沒有好人亦沒有壞人,開頭就是一個圓,如同管中窺豹,從范冰冰的床笫之間移到市政府的辦公大樓,從江西的山間地頭移到北京的高樓大廈;畫面是不帶私貨的工筆白描,娓娓道來,有點像明清時的世情小說,如《金瓶梅》、《紅樓夢》、《三言二拍》。看電影的人是抽離出來的,如同吃瓜群眾,冷眼圍觀著電影里的一場場嬉笑怒罵。

而本片最妙的一個點就在於,電影看似是全程白描,極少人物內心戲,主角的情緒卻全靠畫框的變化渲染出來;最開始的圓形畫框,像黑色的牆上生鑿出一個洞來,整個氛圍尖銳又壓抑,范冰冰告狀處處碰壁,每個人都心懷鬼胎,只展露自己的冰山一角,更多的真相都藏在圓的四周大片大片的黑幕里;同時又代表著中國鄉村裡沉默的大多數,他們不熟互聯網,對外界沒興趣,官員只知道自己的烏紗帽,村婦只知道自己的冤屈,每個人都只顧著自己的這個圓,永遠看不清全貌;當范冰冰告狀告到北京,畫面突然變成敞亮的方形框,鄉間熟人社會裡一團漿糊般的圓融哲學在這裡派不上用場,一切都要規規矩矩,不徇私情,至少在表面上。結局范冰冰自殺不成,生活回到正軌,畫面又變成正常的16:9;這方圓變換之間,竟沒有絲毫不適應,反而無形之中跟著人物起起伏伏,轉折變化不用靠對白,不用靠特寫,乾脆凝練,渾然天成。

再說回范冰冰的農婦打扮,從斗笠、塑料雨衣、碎花圍巾再到橘紅色皮衣,在江西山清水秀、黛瓦粉牆的村落里居然顯出幾分時尚,這樣的一個女子猛地扎進一群黑衣灰褲的老男人堆里,就算不說一句話,戲劇的張力靠扮相就能完全表達。我們一眼就看出范冰冰是個不穩定因子,不正經婦女。

「潘金蓮」是千年來所有不正經婦女的代名詞,而范冰冰演的李雪蓮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潘金蓮,挺身迎戰一個個男人,最後竟也失身,成了真的潘金蓮。電影里唯一一場床戲里,范冰冰裸著後背起身,對身旁的郭濤說:「我這輩子都沒這麼好過。」那十幾年來告狀的執念,瞬間就飛去爪哇國了。張愛玲說通往女人的通道是陰道,似乎所有文學、電影作品里的不正經婦女都是欠缺性生活?總是找到一個體貼如意的郎君就丟掉了全身的稜角,立刻變成一個最賢的妻。這或許是現實的諷喻,也大約是作品背後老男人作家的意淫,一看到太強勢、愛折騰的女性就本能反應——這女人欠男人「收拾」。

最後擊垮李雪蓮的,還是男人——那個曾罵她是潘金蓮的前夫,突然死了,一下子毀了李雪蓮生活的支柱。她再也無法糾正「潘金蓮」的罵名。結尾李雪蓮緩緩道出當初告前夫的真正原因是懷了二胎又被男人拋棄,流產後咽不下這口氣,強行加上母愛光輝。倒顯得有些狗尾續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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