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物語》:跟小津去東京

東京也無非是這樣,上野的櫻花浪漫的時節,望去確也像緋紅的輕雲。這裡是小津的故鄉,長滿了歲月的地方。作為日本的現代主義大師,小津的電影沒有黑澤明的張力,也沒有溝口的歷史傳統美學風格。小津的故事永遠是一幀一幀的講述,淳樸、自然、深情,總能看見平淡的生活、平淡的人生。

電影的開頭是隆隆的汽船之聲,周圍是安祥的鄉村,街邊三三兩兩的踩著木屐的行人發出咔咔的聲響,這裡是美麗的尾道。一對老人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要去東京看看他們的孩子。忘了是多久沒有看看自己的孩子,也不記得孩子是否回來看過他們,久思成疾。小津的鏡頭是樸素的、簡潔的。一張木桌、一面鏡台、一席坐墊,簡單的生活,平淡的人生。母親頭上精緻的紋路,深色的和服,父親的高禮帽,筆挺的西裝卻又反映出大和民族的尊榮和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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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說:「在我看來,這是最偉大的電影之一,或者說是最偉大的家庭電影。它非常的東方,緊緊地攫住了我的心。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平靜,沒有什麼戲劇性,但是結尾卻給你重重一擊,讓你感到生活是如此令人絕望。「鏡頭一轉,所有的故事都發生在這個即將現代化的城市——東京。父母看到了久別的孩子,內心流露出喜悅,可是父母卻沒有想到自己會受到孩子們冷漠的對待。一個是表裡不一的兒子,一個是刻薄的女兒。他們把父母送到郊外的旅館,讓他們居住在嘈雜的郊外。「他們不用吃這麼貴的蛋糕,昨天的餅乾就好」一語道盡人情的悲涼,血緣的悲哀。這種子女間冷漠的對待無疑是小津對整個社會的鞭笞。而小津更運用了反諷的手法,繼而諷刺這種悲哀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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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津安二郎的人生經歷對於他的電影具有極大的影響。出生在東京的富豪家庭,祖父是一個浪蕩子,曾聲稱只要一輩子不愁酒錢就行,後來被趕出家門而居住在松坂;而中學時代的小津安二郎就是在松坂度過的。



電影最大的批判不是人物的個性,而是時代的造勢。在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城市化的進程里,所有年輕人都奔赴著大城市的夢,漸漸變得麻木和低俗。影片對於這一段的反諷體現在老人的女兒身上,極其刻薄的女兒連給父母買價格稍高的蛋糕都覺得是種浪費,讓母親穿她的那雙舊的木屐,母親離世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那件和服。正如老人的兒子所說:父母沒進棺材,沒有人會要照顧他們。這是一個時代的悲情,不能怪任何一個人。是物質和利益的自我滿足,漸漸抽離了人性的最後的一點冷暖。小津的電影後期都是庶民劇,描繪當代典型的中產階級的生活。這些家庭成員一方面面對自己年邁的父母,一方面擁有自己的家庭,所以常常表現為社會層次的人性的選擇。

小津導演用了另一個人物來彌補被社會泛濫的冷漠——守寡的媳婦。她是冷漠人情里唯一的希望,她誠心誠意接待他們、告別母親時給她一筆零花錢、母親去世后,留在尾道照顧父親。這是冰涼社會裡的唯一的溫情,它是那麼溫暖,讓母親拉著她手,默默留下眼淚;讓父親在午夜伴隨著清酒的昏沉,訴說自己的苦訴和無奈。這是人性里最珍貴也是最美好的東西,它沒有被世俗蒙蔽,沒有被自私掠奪。


電影的構圖是平靜的、淡淡的,電影的對白是緩慢的、溫潤的,電影的故事是簡單的、深刻的。人生在世,好像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身不由己卻又無能為力,唯有自己生命的愛情可以真正的相偎相依。

就如京子對紀子所說,他們都是自私的。紀子卻告訴她:這是一個女人的正常生活,長大了,離父母越來越遠,她要照顧她自己的生活。母親臨走也沒有怪自己的兒女太過無情和殘酷。許是無奈,許是憐愛。父親把母親生前的那塊表送給紀子,希望她能忘了自己逝去的兒子,好好生活。音樂聲里,一切又變得似乎尋常,父親帶著念想老去;子女們會成為他們將來的父母;京子會結婚,紀子也會結婚,東京無非就是這樣,上野的櫻花浪漫的時節,像極了緋紅的輕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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