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卻一路向西

1

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夢到我一個人在高速公路上行走，夕陽把我的背影拉得很長。我一路向西，像一個虔誠的教徒，歷盡千辛萬苦，到達一片熱帶雨林。我順著熱帶雨林的河流走著，遇到原始部落的占卜師。她穿著色彩鮮艷的衣服，坐在河旁的樹洞裡面對著我微笑，然後對我說了一句話，「到了」。我不知何意，向她點了個頭，並且微微笑，表示親切問候。繼續往前走，看到了各種奇花異草，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動物。最終，我到達了鳳凰涅槃之地，在那裡，見到了小曼。

夢就此醒了，我在床上瞬間淚崩。

小曼，是如此愛你，如此想你。

2

我和小曼是世交之家，從小就青梅竹馬，小學、中學、高中，都是同一所學校。

我們是高中的時候才確定關係的。

那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我們兩個人在操場散步。

小曼問我:「我們算情侶？」

「我想想，情侶這兩個字啥意思呀？」

「就是愛情之類的。」

「愛情？」

「就是兩個人手牽手呀。」小曼著急地說，「你怎麼那麼笨？」

我手摸著下巴，思索了一番，說:「哦，原來是這樣子，我們當然是情侶呀，否則這世界不就亂了套了，不是嗎？」

小曼嘻嘻地笑著，然後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髮上青色的絲帶，臉上一片嬌羞。

「你笑啥？」

「你好壞啊你。」小曼用著她的小拳頭錘了一下我。

忽然，小曼臉色一變。我知道，有壞事要來了。

「你都沒對我表白，哼！」

「表白？」

「就是對我說我……愛……你。」小曼說最後那三個字，說得極其小聲，斷斷續續的。

「我覺得，我們在一起，不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嗎？有必要多此一舉？」

「你居然敢說多此一舉！」小曼慢慢地說著多此一舉這四個字的時候，同時狠狠地擰著我的手臂。

這力道！肯定淤青了。

「我愛你。」我立馬說道。

「沒有下跪和花？如此簡單？」小曼一臉不滿地轉過身去。

肯定是最近看韓國片惹的禍。我原地打轉，不知如何是好，急得要命。怎麼辦呢？

「親愛的，我明天給你寫封情書好嗎？然後再向你表白。」我邊說邊靠近她的背後。

等到她轉身的時候，我緊緊地抱住她，與她深情一吻。那個吻，我永遠也忘記不了，如此的慌忙、激動，然後在月亮清淡的光輝下，一直升華，一直升華——我們兩個人彷彿到達了融入彼此身體的境界。

久久，久久，我才放開她。

3

由於考大學所填的志願不一樣，無法避免地我們分居兩地。

我去了浙江，她留在福建。

聽說，大學是一個最會毀滅高中愛情的地方。我們兩個人，卻因為分離而更加感情濃烈。往往每次掛電話，小曼總會很不舍。我總會安慰她，快了，快了，我們大學畢業以後，找到工作就結婚。

可是，並非每次都能用電話解決。有時候她生病得厲害，我就放不下心，只能趕緊搭火車去找她。

可是一到的時候，她居然活蹦亂跳的向我打招呼，還跑過來擁抱我。

我只能想著，罷了罷了，這鬼靈精怪的小傢伙。

「生病呢？」我假裝很生氣地說道。

「病好了。」小曼低著頭。

「好了，就行。」

沒想到這傢伙立馬陰轉晴，笑臉迎著我說，「我們去看學校的湖吧，學校的情侶都在那裡散步，每次看到這裡，我都好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們都為了彼此的夢想而分居兩地。」小曼說完之後，像個委屈的孩子一樣，翹著嘴，真是讓我心疼。

「走吧，你想幹嘛就幹嘛。」我拉起她的手。

那幾天，我和小曼到處玩，開心得像個穿著裙子轉圈圈的小仙女一樣。小曼走到哪裡都會和同學和老師說，這是我男朋友喲。我真的是……

4

大學畢業后，我們都留在了故鄉工作。一起為了構建一個家而不斷努力，那是一段極其幸福的日子，我們兩個人省吃儉用，衣服都捨不得買新的，三餐饅頭。我那個時候對小曼說，我恨自己沒用，不能讓小曼過上幸福的日子。小曼卻說，沒關係，我能和你在一起就是幸福。

我們存夠了20萬，再加上雙方父母親出的30萬，首付了一套房子。

那段時間我們忙得團團轉，到處買傢具、電器等等。小曼往往要對比很多家店的價格，最後才確定買哪家的。連同最為細節的裝飾，她都要親自去買。我說，沒必要，那些小裝飾就算了。她堅持己見，說，不行，這是我的家。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我會一直覺得生活就像童話般幸福甜美。

在一天的早晨，交警撥打我電話，通知我小曼出了車禍。

我到達現場，小曼已然毫無知覺。

那是一個，血腥味飄蕩的早晨，我僵立在小曼旁邊，默默地流著眼淚。跪下來，撫摸著她的臉，慢慢地親吻著她。

「疼嗎？小曼？應該很疼吧，否則你怎麼會流那麼多血呢？」

「都是我的錯！我就不該讓你一個人去上班，我就該送你去。」

「我愛你！我愛你！你不要走好嗎？」

「我錯了，我錯了。」說完這句話，我癱軟在地。

5

小曼，我住進了我們的新房。按照你的想法裝修了房子。你說你要和我一起在新房子裡面讀《挪威的森林》，現在我做了。

依舊是渡邊和綠子討論「滾滾熊」的那段——"春天的原野里，你一個人正走著，對面走來一隻可愛的小熊，渾身的毛活像天鵝絨，眼睛圓鼓鼓的。它這麼對你說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塊兒打滾玩好么？'接著，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順著長滿三葉草的山坡咕嚕咕嚕滾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說棒不棒？"。

每次讀到這裡，你總喜歡調皮地說「毛絨絨，圓鼓鼓」，然後會叫我寶寶。我就會撓你痒痒，然後你一直躲，嘻嘻地笑著。

可惜！你走了。

寶貝，你在那裡生活得好嗎？你在那裡要過得幸福哦，找些小夥伴可勁兒地玩，把這輩子沒玩夠的都玩了，我知道你不願意把我的那份也玩了，可是不要緊，我願意。

等我，等我老了，我就會去找你，我們再一起。

我最近借遍了所有朋友的錢，給你買了一輛車，以後你可以安全地上班了。

抱歉！都是我的錯，真的。要不是你獨自去上班，怎麼可能會出車禍呢？

我知道，這個時候你肯定會安慰我別哭了。但是，我就是要哭，即使別人認為我三十歲了，還像一個孩子一樣，我都無所謂，我要一直哭。

抱抱我吧，寶貝，好嗎？我一個人在這個世上苦苦支撐，我真是恨不得隨你而去！可是，你的父母怎麼辦？

6

生活，一如既往地繼續。

我，一如既往地愛著你。

因為我懂得，我愛你與我有沒有和你在一起沒有關係。

我身體，向前。心，卻一路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