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臘八,我想跟你喝白粥

文:正心堂

我生病了,在努力堅持了幾個月後,還是被今冬這股強大的流感病毒擊倒,戴著口罩吸著鼻子,就這樣在辦公室里對著電腦敲著鍵盤,活像搞笑電影里不專業的間諜,拖拖拉拉一個月也沒好。

都說生病忌辣忌油膩,那這樣看來好像能吃的也只有粥了,於是從生病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每天都經歷一次困難的選擇:選的餐從購物車裡加了又刪,刪了又加,終於在多次反覆后,清空了購物車,不甘心地點了一碗加了很多料的砂鍋粥。

如果我媽媽此刻在我身邊,她肯定又要說我了,念念叨叨沒完,每一次通話見面都是這樣,像我永遠都是那個五歲的小孩子。

01

5歲那年,我高燒40度反反覆復不退,整整一個星期。

媽媽慌了,怕我燒壞了,趕緊向學校請了假,把爸爸攆到了我平時睡覺的小屋去,每天不分白天黑夜的在床邊守著我,隔一會兒就要量一次體溫,看到溫度降下去了大鬆一口氣,可轉眼就又燒了回去,如此幾次,她也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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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之間,聽見她跑去廚房叮叮噹噹的弄了起來,不一會兒,端進來一大碗白粥,我至今仍能記起自己當時看到粥的感受:「這個粥可真白啊,應該很好喝」,也仍能記得自己喝下第一口之後的感受:「一點味道都沒有,真難喝」。

我癟了癟嘴,正要把碗推走,她卻突然「彪悍」了起來,非讓躺了幾天的我坐起來,自己端著碗喝,還必須喝完,一滴都不能剩下。

那是我第一次見她那麼嚴厲,嚇得我幾口喝下了滾燙的白粥,也不知道為什麼如此神奇,吃了五天葯一直沒好的我,喝下了粥病就好了,但心裡卻對白粥落下了「陰影」,好像白粥就是難喝的代名詞。

如今我已記不起粥的味道,只記得那年手足無措的媽媽,也只是如我現在這般的年紀而已。

02

18歲那年,一次意外中我摔下樓梯,造成了腰椎的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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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中起便一直在外地住校的我,第一次沒等到假期,便提前回了家。知道消息等在出站口張望的媽媽,看上去老了很多。拍片子、檢查、定方案…她一直在身邊嘮叨個不停,反反覆復就是那幾句「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一回來就沒好事,還不如不回來」…像個氣急敗壞的中年婦女。

手術很成功,我是全科最年輕的患者,大夫很關心我,因為術后只能平躺,便常來叮囑我只能喝流食。她聽見了,跟我爸說去買粥,剛剛起身,她又突然回過頭問我,想喝什麼口味的?

「反正不要白粥,什麼都行。」那時候的我仍然耿耿於懷。

「給孩子買八寶粥吧,她喜歡喝,讓他們加點燕窩,補補。粥店有燕窩吧?要是沒有的加點什麼呢,其實還是白粥最好…」就這樣念叨著出了門。

出院那天,整整躺了五天的我在第一次起身時因為頭部供血不足,眼前一黑便一頭栽回了床上,足足緩了幾分鐘才恢復了視力。那一瞬間心裡滿是恐懼,可沒想到比我還恐懼的是她,當我睜開眼找她的時候,她拽著醫生哭的滿臉都是鼻涕眼淚。後來她說:「我以為你再也站不起來了。」

那一瞬間,快四十歲的她哭的像個五歲的孩子。

03

22歲那年,我在國外求學的那年冬天,得了水痘。

醫生只給開了一瓶止癢的噴霧就打發我回去了,說一切全靠抵抗力。就這樣,滿臉是包、奇癢無比的我「被」隔離了。噴噴臉和胳膊,後背噴不到,噴了也不能讓它快速變好,一分鐘不到,又開始癢了。

同學們都去上課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家。

朋友們都去旅遊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家。

「叮」,是我媽發來的一條消息:「最近怎麼都不發照片了?看你朋友圈好幾天沒更新了,卡上給你轉了點錢,不多,應該夠你出去玩玩,多出去見識見識,媽這輩子是沒機會了。」

正在熬白粥的我最終也沒告訴她我生病了,只是那個瞬間,我很想聽她在我身邊嘮叨,可是我們隔著的,不只是沒見面的幾年,還有千里萬里。

04

最近,一隻蛙很出風頭,很多人都在朋友圈曬自己的「娃」:

有很開心的:「我的蛙去名古屋玩啦」,「我的蛙出息了,居然有朋友了」…

也有特別焦慮的:「我的蛙怎麼還不回家,早知道多給它裝點便當了」…

還有一臉嫌棄的:「我的蛙都在家寫了一天的日記了,怎麼還不出去玩」…

更有瓊瑤式的:「蛙走的第一天,想他…」

評論里全是養蛙心得,朋友圈就像是幼兒園親子交流大會。

有人說這是個「佛系」遊戲,養的都是「佛系」青蛙,在緣分足夠的時候,蛙會背起行囊,不辭而別,去看大千世界。它會在旅途中寄來明信片,也會在緣分足夠時歸來,帶回手信和旅行的照片。

和其它養成遊戲不同,你點擊蛙也不會觸發任何互動,更無法控制蛙的行為,你永遠不知道你的蛙哪一天會離家出走,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回來,你能做的只有收割三葉草,給蛙準備旅行用品,等待蛙寄回來明信片,直到它歸來。但你可以看著蛙邂逅不同的朋友,路過不同的美景,感受自己一秒一秒流逝的生命。

我的日常也變成了這樣:

往蛙包里塞高級便當,帳篷也盡挑高級的買,生怕蛙在外面餓著凍著;

蛙出門2天都沒回來,「這孩子玩心怎麼這麼重,也不知道給家裡寄個明信片」;

蛙回來2天都不出門,「這孩子是不是有自閉症啊,趕緊出去找朋友玩啊」;

看著蛙對著河發獃,「它到底在想什麼?有沒有想我?」

看著蛙寄回來的明信片,曬到朋友圈裡炫耀…

圖片來源自微博用戶@精忠報國防禦塔

有人說,它就好像是成年後親子關係的模擬,那隻蛙誰也不是,就是成人後的你。深以為然。

蛙這樣孤獨又自在的活著,見識外面的世界,還能有家可回,不正是我們這一代人苦苦追求的樣子嗎?

諷刺的是,我們養的蛙不會思考,可這隻蛙卻讓我們開始了思考。

05

北野武曾在《菊次郎與佐紀》中回憶,當他最後發現母親留給他的,竟然是他曾寄給母親所有錢款的存摺時,他無不感慨地說:「我用盡一生與母親較量,最終滿盤皆輸。」

其實一生很短,哪有時間真爭個所謂的輸贏?

「叮」,手機又響了。

「明天是臘八,有沒有粥喝啊?沒有記得買來喝!過了臘八就是年啦,你就要回來了…」,我媽還是這麼嘮叨。

我還是沒有告訴她我現在生病這個活像間諜的菜樣子,就像她沒有告訴我幾年前我沒能回家陪她的那個春節,她生病住院,還告訴我春晚很好看一樣。

她也又一次拒絕了我春節要帶他們出門旅遊的計劃,只是說一家人難得團圓在家多好。

「不喝臘八粥,喝白粥。」

我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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